[張維中][專欄] 結賬的貼心

在日本買東西，店員找錢時，會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店員會把錢放在托盤上回給你；而另一種則是直接把錢用手交給你。

如果是直接交給你，則有一個不成文的流程，那就是絕對不會把紙鈔跟零錢同時給你。一定是先把紙鈔當著你的面，清點並念出張數，接著，等著你把紙鈔放進皮夾以後，才會把剩餘的零錢給你。「等著你把紙鈔放進皮夾」是當中很關鍵的步驟。因此，不明白這流程的外國人，要是又偏偏遇上很堅持貫徹此一做法的日本店員時，偶爾就會發生一種僵在那兒好幾秒的狀況：店員在等你把鈔票收好，可是手上拿著鈔票的你卻納悶，他怎麼還抓著零錢不放呢？

此外，店員也多半會等到客人離開櫃檯後，才會請下一位客人上前結賬。至於排隊的客人，即使只是在便利商店，我也沒有見過前一位客人還沒走，就把自己要買的東西先放到收銀台上的狀況。你要說這是禮貌也好規矩也好，總之，這其實再再展現了日本人不喜歡和陌生人有過度觸碰的特質。而在人際關係中則是一種「距離感」的無意識延伸。距離是一種美德，是一種不造成別人困擾，也不希望被困擾的性格展現。

對於我這種出門逛街時，總是無法把背包重量與數量減到最低程度的人來?，這種結賬的方式無疑是惠我良多。我可以從容不迫地把錢收好（尤其是我分成鈔票皮夾跟零錢兩個錢包），再把買好的東西放進背包裡。有時候，買的東西比較多，大包小包的，店員還會主動詢問，是否需要一個大袋子，把所有小包給裝在一起。即使是我只不過買一支筆罷了，也願意給我一個大紙袋收納別家店買來的東西。

我喜歡東京也喜歡台北。那畢竟是我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只要一下飛機，就有如行動電話一樣，立刻能切換頻道，抓到訊號。不過，前陣子回台北時，突然間感到唯一有些不太習慣的，大概就是找錢這件事了。
常常在店裡結賬時，店員把零錢用紙鈔包好一把丟給我，馬上就會叫後面的客人上前結賬。我當然不想阻礙別人，但手腳一慌，還來不及收到錢包裡的零錢，就這樣嘩啦啦的落到收銀台上，很是狼狽。

想也知道店員是不會理會我的，但沒想到在那一刻，年輕的打工學生竟然還淡淡地對我?：「麻煩請往前喔。」唉。該?他是有禮貌還是沒禮貌呢？人家都加了「麻煩」兩個字啦。咦？還是?，他覺得我是「麻煩」，所以意思是叫我這個麻煩往前走一點呢？

日本服務業所謂的貼心，說穿了也是公司的員工訓練罷了。跟他們臉上掛著的制式微笑是相同的，不見得內心是多麼熱忱，但至少是讓每個萍水相逢的顧客感覺受寵了，也對這間公司留下良好印象。有時候，我們在乎的是一個人內心的真誠；有時候，無須成為朋友我們用不?探勘彼此的內心，那麼至少也該做好表面工夫。一期一會，那一瞬間，就是你們在彼此的心中殘留的，永遠的模樣。

本文轉載自：《SENSE》張維中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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