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落南太平洋，9月或許對北半球來說還稍嫌炎熱，但對愛好海洋風情的人來說，此時南半球的東加王國，冬末的海水仍屬溫暖，是個不可多得的下水時機。因此一早船身便轟隆隆抖動著朝浩瀚的海洋駛去，不一會兒，只見有經驗的船長漸漸減速、環繞，彷彿在找什麼目標似的，此時遙遠的方向一柱水氣衝天，瞬間黑翅白肚拍擊水面，當下金磊立即抓了相機，從著船尾往海中滑去，用力擺動著蛙鞋推進，直直往所緊盯的方向游去。那不遠處，即是這次來訪的主要目標，巨大珍貴的海中生物──大翅鯨。

圖片說明：（圖片來源：欣旅遊bon Voyage雜誌）

台灣第一位以鯨豚為題長期關注的海洋生態攝影師

從大學開始便以生物學為主修的金磊，雖然並不是以海洋為主，但經過替代役時生活在花蓮，與海洋相伴隨的歲月後，從此迷上鯨豚的他便與黑潮海洋文教基金會合作，從志工開始，一路幫忙研究、調查，也在2001年後陸續利用出海追鯨，記錄海洋資訊的機會，拍攝花蓮外海鯨豚身影的樣貌。

只是，或許是刀越磨越銳利，攝影的眼界一旦打開了便不會滿足，於是他開始對畫面要求，想記錄下鯨豚的各種動作、角度的不同。但礙於船上怎麼拍攝，似乎都只能簡單捕捉海面上的動作，無法像國外攝影師般，拍攝到清晰的水下畫面，感受那近距離的震撼，就算找到當時的台灣水底攝影師，大多也都以水肺潛水，微距、大畫面等方式拍攝，並沒有一位專門以鯨豚記錄為主。他便想說，「如果沒人，那不如我來當那第一人吧！」之後幾年，他便自己以土法煉鋼的方式，陸續租船出海嘗試浮潛拍攝。但事情永遠不會那麼簡單，每次當船停穩外海，全員都認為十分接近的同時，下水後卻一直找不到鯨豚的蹤影。可能是牠們感受到威脅往深海潛去，抑或是早已游得遠遠，讓他在茫茫大海裡就像個無頭蒼蠅般，失去了目標，也承受著挫折。於是，他開始不斷寫信給國外鯨豚攝影師討教，甚至研究起海外專業行程，終於讓他在2011年時，前往位於南太平洋的東加王國，藉由專業攝影嚮導的帶領，開起人生與鯨豚距離最近的一次相遇。

圖片說明：拍攝鯨豚時不得使用水肺潛水外，也必須拿捏好彼此的距離，避免被鯨豚撞傷。（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出發前往那遙遠的南島世界

由於大翅鯨屬於長距離的洄游動物，隨著季節溫度的變化，他們會從極地水域，經過數千公里的遷徙，在7月到11月間回到熱帶的海域育幼場。也就這段時間內，全世界對於鯨豚有著濃厚興趣的攝影師都會群聚在東加王國，一睹鯨魚育幼、成長的過程。

為了學習專業的鯨豚拍攝並將經驗複製回台灣，金磊一路從台灣轉機來到東加王國的瓦瓦烏群島（Vava'u Islands）。之所以選擇這裡，他提到除了有專業攝影師的駐點外，最主要的是東加王國在1994年通過鯨豚保育觀光，經過20年左右的發展，不論是船長的經驗，船隻出海的安排、隨同嚮導的配置、遊客的人數限制，都有一定的安全規範，可說是將整體的觀光與保育架構在一個同存共榮的環境，讓人能快速上手，不僅少了許多事前申請的麻煩，也能妥善將精力都專注在鯨豚身上。他說：「或許在許多國家，有錢賺的觀光事業，就會一窩蜂的一堆人搶著做，但在這裡，他們嘗試以質取代量的發展，讓海裡鯨魚與人的比例，維持在一定的平衡上。」

圖片說明：當地嚴格控制每艘船的人員，一般來說，船上會有2 隊團員，1個潛導帶4個遊客。（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圖片說明：屬於南太平洋的東加王國，有著令人羨慕的海洋資產。（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藍線之下遠方巨大的身影

每年9月，忙完台灣的拍攝與解說後，金磊就會收起自己的行囊往東加王國飛去，待上約1 個多月，直到鯨魚漸漸的南移後，才帶著收穫返台。這樣這樣看似規律的步調，至今也即將邁向第6 個年頭。他說之所以會挑選9月，除了想在台灣夏天多付出點海洋心血外，主要也是因為大翅鯨育幼的時程。

圖片說明：東加王國一帶的水域為大翅鯨的撫育場所。（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就像媽媽帶著寶寶般，剛出生時總會十分保護，絕對是盡力讓牠不受到任何驚嚇與傷害，因此相較於比較穩定的8月後，6月至7月的時間，反而比較不好接近。」加上7月時屬於正冬，長期在多雲陽光少的氣候下，並不利於拍攝。於是，他將時間訂在9月，鯨魚寶寶不但茁壯到一定程度，對外面的世界也開始好奇，更加地活潑，有時他們甚至會在你身邊游移，把你當作海水裡的另個生物般環繞。

「但有趣歸有趣，拍攝時更要注意媽媽的位置，以免寶寶玩過頭時，媽媽緊張追過來，在你面前一個躍身擊浪時，可就笑不太出來了。」也因為鯨魚的體型相當龐大，就算是寶寶也不算小隻，因此距離便是個很微妙的關係。牠靠近，你要遠離，牠游遠了，你也要想辦法靠近，但靠得太近時，又怕被尾鰭掃到。

圖片說明：所謂的「躍身擊浪」指得是鯨魚在海面上翻身拍擊海浪的動作。（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記錄大翅鯨的日子裡，他一早7點多就會隨著船班出海，尋找鯨魚的蹤跡。他提到說，下海時我們不能像玩水般撲通一聲的往海裡跳，要順著船尾滑下。且最重要的是，為避免驚動到鯨魚，在下水拍攝時並不能使用一般大眾所熟悉的水肺潛水，因為換氣時所產生的氣泡，對鯨魚來說是種威脅，只能調整自己的呼吸，閉氣後一口氣往海底下潛至10公尺左右進行拍攝，也就是所謂的自由潛水（Free Diving）。「基本上，如果要捕捉到幾近完美的畫面，則需要鯨、水、光三方面的完美配合，畢竟在海裡，越接近你的目標，畫面才會越趨清晰。」

圖片說明：金磊對於鯨豚的愛好已經到了癡狂的地步，至今已連續多年前往東加王國拍攝。（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他說每次下水，大概有50%以上機率會因為鯨魚的遠離而宣告失敗，只有約略5%會讓你接近。所以當有機會時，就必須用盡力氣加速移動，一旦接近就得趕緊抓好角度，按個幾張先。要是感覺牠開始打轉，似乎並沒有要遠離的意思時，便可開始找尋更好的角度、加強維持水中拍攝穩定、嘗試避開逆光等，足以想見在水中的拍攝有多困難。而這樣上上下下的繁忙過程，也讓他的經驗累積更加迅速，雖然目前還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如今也漸漸能看清鯨魚們的習性與動作，盡可能提前準備。「在水裡看似簡單的拍攝，其實要耗費大量體力與技巧，才能跟得上鯨豚的移動。」

扎根回饋找尋海洋給自己的任務

如今在東加王國走過不少歲月的他，現在更將自己所熟悉的知識，回饋當地。他說在過去的時光裡，其實居民是很常與鯨魚共游，甚至是吃鯨魚肉長大。只是隨著環境變遷，環保意識抬頭，如今要當地小孩像過去般出海遊玩，似乎就沒有那麼多機會。

或許我們難以去判斷哪一個時空背景是最好的，但只要一有空閒時間，他便會抽空安排學校演講以及參與當地的活動，分享海底所記錄到的鯨魚影像，也同步讓當地小朋友瞭解他們所處的環境，與未來的可能。金磊說：「我不想像個觀光客一樣，玩完甩頭就離開，我們應該要去想說，還可以為這塊土地做些什麼，就算只有一點點的改變也好。」

圖片說明：這些鯨魚影像的紀錄，他會適時回饋、分享給當地的小朋友。（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圖片說明：屬於南太平洋的東加王國，有著令人羨慕的海洋資產。（圖片來源：金磊提供）

人生10年對自己負責的夢想計畫

對於將拍攝鯨豚做為一個職業，金磊說剛去東加拍攝的那陣子，他與其他網路攝影師討論未來經營的可能性，對方告訴他說，要擁有一個賴以為生的職業，最少需要10年去建立，但這一切也都只是個賭注，沒有一定贏錢的可能。他便不斷思考未來的方向，究竟是要深入理論選擇做個學者，還是順從自己的興趣，持續磨練拍攝鯨豚的技巧。

這份懸念就牽掛在他內心，直到2012年的一次演講準備，將影像一張張重新整理時，看著過去所努力、追逐的成果，他深切感受到自己對於鯨豚的那份癡狂，是無可抹滅，也難以褪去。這才讓他正式決定給自己幾年去追逐夢想，不但要將技巧磨練好，更要將這些技術與經驗帶回台灣。如今，累積10餘年拍攝經驗的他，開始陸續舉辦攝影展，演講、分享的邀約也陸續多了，更拿到幾筆輔助經費，讓夢想不斷延續。或許就如同大家口中講得那句老話：「我相信鯨豚，I believe the whale。」也讓他期望著，未來可以有那麼一天，能夠在自己生活的海島，透過鏡頭記錄這片海洋裡最為美麗的身影，一次屬於台灣的鯨奇之旅。

Text │劉柏君 Photo│金磊、Zola Chen

圖片說明：

鯨豚攝影人金磊 當巨大身驅躍起的那刻

鯨豚攝影人金磊當巨大身驅躍起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