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這是一條回家的路

圖片說明：（時報出版提供）

時間：二?一四?七?七
路線：拉薩市（3650）→曲水縣（3593）→岡巴村（3600）
里程：84+20公里

不知道已經揣摩多少次出發的情緒，設定好氣勢恢弘的出場，從布達拉宮前呼嘯而過，像是初生之犢的無所畏懼。

我的鬧鐘六點半率先作響，提早起床是為了想在從容的底蘊中，蓄勢待發。

歸類好錯綜複雜的行李，沒有一絲急就章的慌忙，鎖上，掛上馬鞍袋，插進水瓶，戴上頭盔，掛上太陽眼鏡，枕戈待旦地站上起跑線，只剩下出發，這是一條穿越喜馬拉雅山的路，更是一條回家的路。

我要用滴水不漏的方式全程紀錄，攝影器材成了最沉重的甜蜜負擔：單眼、類單，少攜帶一項就會嚴重不安，輕量化已經成了我此生絕緣的缺陷，也意味我喪失了享受某些簡單的能力。此刻我可能也想不到在出發以後，漫漫長路唯一能忠誠陪伴我的，也就剩相機了。

布達拉宮是單車騎士心中夢幻的起點，任憑燦爛的晨光也穿透不了廣場上的層層鐵幕；進入廣場需經過安檢，我們繞了布達拉宮一圈，沒有任何能夠靠近和停泊的攝影點，折衷在車水馬龍的馬路上拍攝出發照。

我們先知會了公安，經過允許拍照之後，我們拿出隊旗合拍了一張照片，公安見狀衝出大喊：「不准拿旗幟拍照！」拍完索性就出發了，照片裡大夥的臉色盡顯倉促，連角度都有點歪斜，卻因得來不易，更顯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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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度的烤驗
沿著國道318前進，無數的貨車和砂石車與我們擦身而過，交織震耳欲聾的喇叭聲，公路像是籠罩著焦急不安的環繞音響，警示著我們無時無刻要注意自身安全。

馬路邊高高舉起一排氣派的新型怪手，像是壯盛的閱兵大道，人在龐然大物的對比下，盡顯渺小與衝突感。

停泊在寬闊的拉薩河畔，參見石壁上的聶當大佛，只要是虔誠逐夢者都能接收到大菩薩的慈悲祝禱，就像開工祈福一樣，在心裡安放一張平安符。

站在奔騰不息的拉薩河旁，遠望綿延起伏的高山，俯瞰潺潺西去的河水，內心渴懷已久的天寬地闊，悠然地平攤在眼前。我失心瘋大拍特拍，也收藏不住這無邊的悸動。也許西藏的美，值得用一生去追尋，而我會一來再來。

襖熱的正午，氣溫逼近攝氏四十度，我罕見灌完了兩瓶水，逼近水荒的臨界。

祐君熱暈了，呈現中暑嘔吐的狀態，我和怡雯加速去追前線的團員，布達下一個集合地點；猛然飆速導致我頭部暈眩，雙腳立刻鬆開速度，在高原上務必細心檢視身體的每個強弱訊號，免得高山症來找碴。

中午騎進曲水，祐君在樹蔭下休眠，我趕緊喝了一支紅景天，雖然小小一支，卻立刻見效，舒緩了我的不適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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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見的水葬
密密麻麻的白色「天梯」圖騰，漆滿了河邊的山壁，這是藏人水葬的顯著標示，梯子象徵逝者的靈魂能夠藉此通往極樂世界，「水葬台」就在那被五彩經幡環繞的土丘上。

拉薩河與雅魯藏布江在此交會，臨望一瀉千里的寬闊河灘，遠眺連綿不盡的山峰，石頭上隱約還可以看見血漬，卻感受不到腥氣和壓抑。

水葬台會設在有順時針漩渦的河流旁，通常是鰥寡孤獨，或是早夭的嬰孩所採用。死亡對於藏民而言，是多麼自然的一件事，水是生命的起源，而生命的盡頭也歸於江水；人生於自然，死回歸自然，周而復始。

從新奇、瞭解到尊重，慢慢對思維產生啟發。面對人生，我們是不是太害怕失去、失敗和死亡了？

這個社會、媒體一直教導我們如何效法成功的經驗，卻沒教我們真誠地面對失敗；教我們如何有意義地活著，卻沒教我們坦然地面對死亡。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死亡是人生必經之路，除了死亡無法選擇以外，生命中你都可以抉擇和改變。當你視死如歸的時候，那種生命衝力，就算是綠巨人浩克，也可以將「神」級的洛基狠狠地猛摔在地。

回想這些年的旅行，從西藏、印度、尼泊爾到柬埔寨，竟是不斷地造訪「生死界」，參悟生死的意義，忘不了兩段震懾人心的體驗：去印度恆河與浮屍一起沐浴，感受天堂與地獄同時並存；走進尼泊爾燒屍廟，與家屬一起並肩自在地觀看火燒大體。

照路程規劃，要彎進往羊卓雍錯的公路，大夥飆太快衝過了頭，多騎了二十公里，才順利抵達住宿點，想不到第一天就上演了加碼操練。

接下來幾天務必要把路線搞清楚，一旦遇到無法分辨的岔路口，隨時打電話跟師傅聯繫，確認好路線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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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化人心的純真孩子
路旁傳來孩子陣陣嬉鬧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原來是坐落鄉間的幼兒園，孩子們在校門口集合，鬧哄哄地準備放學，他們透過鏤空的門縫發現我逐步逼進，手足舞蹈地興奮尖叫。

他們爭先恐後將臉蛋住門縫裡塞，臉挨著臉，睜大雙眼打量著我，彷彿未曾看見外來的遊人。

我拿出相機，追攝孩子的可愛模樣，瞇著眼對焦：「哥哥幫你們拍照，看這邊，一∼二∼三。」

孩子們咿咿呀呀地齊聲數數：「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如果我不出聲阻止，他們就會沒完沒了數下去，他們無法分辨拍照的術語，只知道不明究理地附和，身體也沒有鎖定鏡頭的反射動作。我不禁納悶孩子知道我在拍照嗎，抑或我幸運拍下了他們人生的第一張照片。

一位女老師滿臉疑惑地走過來巡視，見我詢問：「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我大聲詢問：「我可以幫孩子拍張照嗎？」

老師答道：「沒問題！」馬上幫忙管理秩序，命令孩子排好隊伍，跟著她比YA的手勢。

我發號司令：「茄子！」孩子比著不俐落的YA，異口同聲：「茄子！」
我反覆操作了三次，孩子依然興奮得毫不厭倦，我像一個遠道而來的老師，教孩子說普通話，一起做發聲練習。

這群孩子像是純潔無瑕的白紙，沒有索求物資的幹練演技，依然保有孩子的純淨童心，以及未受科技產品汙染的美好質地。

我轉身要離開時，孩子紛紛伸出小手，爭先恐後地要跟我握手，我緊握住一雙雙小手說著「再見」，他們也歡聲雷動地朗誦「再見」，一片欣喜若狂的燦爛話別。謝謝你們讓我能繼續相信，這世界還有純真的可能，以及純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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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準的氣象先知
今晚入住藏族民家，屋子旁有個可以洗衣服和曬衣服的大院子，單車旅行每天最累的收尾，就是洗澡和洗衣服；我們一邊搓洗，一邊潑水打鬧，像極了過年回到鄉下，一群孩子閒閒沒事伺機興風作浪。

九點太陽才下山，我們還能搶到兩小時的日光，藏民在庭院裡踱步，望著我們曬好的衣服眉頭深鎖：「看這天氣，等下會下大雨，你們衣服曬在外頭會溼。」

我望向清朗的天空，滿腹疑問咕噥：「現在天氣挺好的，等下雨再來收也不遲吧！」過了五分鐘，藏民繼續語重心長地好言相勸：「今晚一定會下大雨，絕對會下大雨！」

經過他三番兩次的文攻武嚇，大夥把衣服都收進去，我在房間布置好曬衣工程後，窗外傳來唏哩嘩啦的雨聲，雨滴密密麻麻，又大又扎實的一場雨，好在我們有即時聽信當地人的苦口。

晚上祐君發燒，睡前塞了一顆退燒藥給他。窗外傳來氂牛高亢的交配聲，此起彼伏驚擾靜謐的村落，不知哪來的神力，交纏了一整夜，我只有茫茫然地昏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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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劉士銘

生於1985年，喜愛駐泊式流浪與快節奏運動，梭巡透明純真的風景，習慣在動與靜的切換中，感受生命真實的存在，持續用熱血書寫人生。

大直高中、中國文化大學哲學系畢業，2008年全國大專優秀青年，2012年部落客百傑－旅遊類十強，曾任痞客邦網站社群企劃，28歲辭職去西藏騎單車，穿越喜馬拉雅山到尼泊爾，目前為作家、旅遊部落客、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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