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聚何其難？「親愛的」小孩 回家的路

圖片說明：在陳可辛的新作《親愛的》裡，趙薇飾演的李紅琴為一大亮點。（甲上提供）

《親愛的》是香港導演陳可辛與編劇張冀合作的第二部電影，以真實的孩童拐賣故事為底，改編成一前一後，尋子與探女的故事。這部片用中國的話術來說，就是非常地「接地氣」，雖然很煽情，倒也不失於描寫到中國社會的一些病灶痛楚。你能感覺得出來，張冀很努力地在寫實與戲劇性之間維持平衡，企圖說一個能針砭現實，亦有感動人心力量的故事。

《親愛的》前半段由田文軍（黃渤飾）及魯曉娟（郝蕾飾）為主角。互為前夫前妻的兩人，在兒子被拐走之後重新走近，一起加入尋子互助會，和有相同遭遇的父母共組隊伍。在找到了兒子之後，故事也進入下半段，帶出了最厲害的角色，農婦李紅琴（趙薇飾）。李紅琴的老公是拐走田魯兩人兒子的元兇，但他已經過世了，李紅琴被迫要背上黑鍋，即使她對丈夫的所為並不甚知情。恰巧李紅琴還有個撿來的女兒，同樣是丈夫帶來的，來源不詳，便被強迫送到公家福利院，切斷女兒跟李紅琴之間的撫養關係。但現實中，他們一直都是互相想念，希望團聚的。


▲《親愛的》預告片片尾，有他們在劇中演唱〈隱形的翅膀〉的片段。

團聚何其難。

前半段尋子，你看到的是中國的大與人心的詐。田文軍求助媒體，媒體表示這事情過太久，已經沒有新聞性（點閱率）了。他只好透過網路貼文與路邊擺攤尋子，即使常常接到詐騙電話，卻還是冒著被騙被搶的危險，到遙遠的省縣，求一個父子團員的希望；而在尋子互助隊伍裡，多少人都在絕望，他們租著遊覽車漫無目的地逛，把〈隱形的翅膀〉當作加油歌來唱；偽裝成觀光客揪出一個個拐賣犯，一個個訊問卻往往得到似是而非的回答，「聽說......」。無從查證，那又是13億人海裡的一根針。

後半段探女，你看到的是律法的苛刻和歧視。李紅琴她窮，又不懂法律，即使和女兒有著切膚的關係，也因為不合法而不能帶她回家，甚至福利院的院長也透著無情的眼睛與心態，連探訪的請求都拒絕。我們能聽見她種種駑鈍而揪心的抗議：「你看不起我們農村人是不是，我怎麼不能把小傢伙養好了？」那方言口音之重，說明李紅琴是鄉村人口，照中國法律講是不能久待於深圳這樣的城市。於是他找上了高夏律師（佟大為飾）。

高夏出場時，也抖出了律師事務所裡的種種作弊，真的是知法玩法。而他最後心軟（還是因為李紅琴有照顧他生病老母的功能性？）幫了李紅琴，到法院打官司又讓我們看見法官，邊聽申辯邊裝水，庭內外不停歇地爭吵搞到他頭疼的「荒謬」畫面。而他們要打甚麼官司呢？是李紅琴跟魯曉娟爭女兒撫養權的官司。一個想念女兒，一個為了想妹妹的親生兒子。結果因為魯曉娟正在和丈夫簽離婚協議，不能單方面行使撫養權，女兒只好繼續待在福利院。這場官司的勝敗，實在也叫人無法拍手稱好。

律法的苛刻還有一處可見，就是尋子互助會的隊長韓德忠，在遍尋不著孩子之際，「絕望」地決定跟妻子再生一個（對孩子走失的父母來說，再生一個儼然是一種背叛行徑）。他們到公家機關要申請生育證，因為人口管制政策的關係，竟被要求交出前一個孩子的死亡證明。在法律之前，為了生，你就只能把前一個賜死。

圖片說明：黃渤飾演的田文軍一路尋子，即使過程曲折仍不放棄。（甲上提供）

《親愛的》迴避掉最主要的犯罪角色不描摹，反而著重於呈現一群無辜之人間的糾葛。編劇張冀在訪談裡曾經說過：「現代社會，其實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不同階層是一個大一點的孤島隔着另一個大一點的孤島，大家拒絕溝通，有時還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想象對方。但電影的好處就是它能讓劇中人和解，也許是想像的和解，或是意象的和解，竹林風過，兩個人默默無言，卻聽懂了彼此心裡的苦痛都是一樣的，這才是人生。李紅琴是這群孤島中最卑微最沉默的一座，是被侮辱被傷害的底層女性，她的悲劇根源不是人性惡。如果還把她寫成一個惡人，那十九世紀的那些現實主義作家就都白寫了。」

因為電影，我們幸運地能站在現實之外，不必被迫選邊站，在故事中見證芸芸眾生的苦痛。我們能清楚看見，這方人的傷心激動，造成了另一人的傷痕累累，而後者往往是拳頭更小，話說更小聲的人，譬如前半那組令人同情的尋子互助會，後來竟在大街上圍毆丈夫是誘拐犯的李紅琴，而他們分明都同樣有親情被剝離的悲傷遭遇。

《親愛的》片尾選播了蘇芮的〈親愛的小孩〉，由主要演員，趙薇、黃渤、佟大為、張譯合唱，他們演得好，也唱得好：

我親愛的小孩
為什麼你不讓我看清楚
是否讓風吹熄了蠟燭
在黑暗中獨自漫步
親愛的小孩 快快擦幹你的淚珠
我願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趙薇,黃渤,佟大為,郝蕾,張譯 - 親愛的小孩

這些人和他們的角色，在這首歌裡好像真的能互相了解彼此的苦痛，好像真的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