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築人的日常及社會責任，訪大山趙元鴻

圖片說明：大山團隊主持人趙元鴻建築師；攝影：吳宜晏

採訪初開始時，趙元鴻笑說三年前的採訪（2013），已把能說的都說完了，覺得自己這兩年沒太多突破，不知該與我們聊些什麼。但回顧兩年多來大山的發展，其實元鴻太過謙虛，兩年前他談著心中的夢是自己蓋房子，並且正為這個夢想到處找資金，在生活休閒上則開始著迷帆船出海，而這些在今日來看，趙元鴻皆已達成，帆船已參加幾次業餘比賽，而設計營造的房子已完工並販售，現已開始找尋新的土地投資營建，從中可看出這位獲2012ADA新銳特別獎的建築師，已經走在一條不同他人的執業道路上，此時與他聊聊，恰能帶出年輕建築人邁入成熟後面對的挑戰及應承擔的責任。

談談開始航海的契機？
趙元鴻：台灣是海洋國家，但都市計畫卻是封閉性的，如我身處的台南靠海但感受不到海，所以台灣的海洋活動是很被限制的。由於台灣的丘陵地貌豐富，印入眼簾皆是滿滿畫面，海是唯一可一望無際的地方，但真正契機來自去墾丁夏都飯店，夏都有霍比式帆船可以體驗，雖然只有十幾分鐘，已感受到海的魅力。雖然工作之餘有出國放鬆，但精神上其實沒有放鬆到，而航海是真的可以完全放空，因只能關注在海上，在海上會暈連看書都不可能，純粹就是放空輕鬆看海，加上我對喝酒、打高爾夫這樣的休閒活動不感興趣。航海至今三年了，是參加ADA活動之後，初時是學動力船，但引擎聲音很吵，之後跟樂活海洋ASA國際帆船學校（以下簡稱樂活學校）學開船，帆船非常安靜且舒服。目前約一至兩個月出海一次，一年算下來約八至九次，並沒有很頻繁。

帆船只要訂好航線來調繩子跟風帆，就會往該方向前進，只要偶爾偏離時微調，所以並不會很忙，有很多時間能沉靜放鬆，業主打電話來聽到你說在海上，自然就不打擾你是完全放鬆的。加上我喜歡用打字溝通，雖然打字容易誤判，但卻比打電話來的輕鬆些。參加「台琉杯」比賽那次，應該從台南到花蓮再出發，但因為碰到成大建築系設計課評圖，所以先搭飛機到石垣島，再從石垣島開帆船回台灣。因為巡航式的帆船，所以跑了27個小時，若開賽船可能十七八個小時就到了。

初始認為帆船老少咸宜，但有次從安平港跑回新達港時，本來天候一直是快風配平浪所以很穩，但快開到港口時天空飄來黑雲，船上教練很敏銳感到不對勁指示要快跑，但帆船跑不快，黑雲二十分鐘就到了，立刻風雲變色能見度變很低，浪潮洶湧船搖晃劇烈，真能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脅。當時晃得太嚴重，我協助做些收捲帆的工作，幾分鐘就吐了，因為很晃又要專注在做事，完全控制不了。

現在又希望偶而能玩動力船，可以比較機動性，也比較合適小孩子，遇到天候急變也比較能應變。剛開始開船因為還不能掌握船的節奏，所以暈得很嚴重，常到港口就大吐，現在比較能掌握海勢跟船的節奏，比較不會發生這種事。每次出海大概找七至八個人一起去玩三至四天，大家輪流去掌舵控制，因為不是比賽所以熟練度不需太高，但是去參加比賽就很要求熟練度。

在台灣推廣海上活動成效不彰的原因之一，是因為遊艇港口太少，所以2015年提高停船費的價格，一口氣漲三倍。造成賣船的人很多，但是能停船的港口太少又貴，現在樂活學校成立港口的俱樂部，來解決這個問題。但是颱風來時，仍對港口內的船有很大的影響，仍然危險。

圖片說明：趙元鴻航海紀實影像；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圖片說明：趙元鴻航海紀實影像；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圖片說明：趙元鴻航海紀實影像；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接著談談公益吧，你當時參加扶輪社是想回饋社會，參與幾下年來感受如何？
趙元鴻：參加扶輪社已是第八年，另一個是成大的建築基金會，參加約兩年。成大建築文教基金會是服務性質，主要是捐錢，功用為協助教學運作。在成大基金會裡我是最小輩的，裡面都是大學長及老師等，大家都很有經驗，我在旁邊多是學習。而扶輪社的部分我去年擔任社長時，這一年的體驗感觸很多。自己是決定事情很快的人，決定之後就會直接往前走，追求效率不喜歡原地打轉。大學參加童軍社時，學習到要如何控制討論議題的效率及檢討，辦活動時是平和的，但晚上回到宿舍會開檢討會，大家把事情丟上來討論，因為都是學生，較少心結是單純想把事情討論清楚。但在扶輪社裡因為社員都是老闆，所以學校那套是行不通的，社員可能會覺得我太直接，但自己並沒有感覺到，因為很多事情在我真的沒想那麼多，就是執行。

我覺得扶輪社是很好的公益團體，尤其是赤崁扶輪社的朋友們都很棒，可惜我當時的腦袋太硬，一年來我學習到用軟性的口吻把主題拉回來，因為自己不夠柔軟，會硬碰硬讓事情僵住，最後彼此都不愉快，朋友勸我要柔軟，但我也會想為何要柔軟？心裡的感受很難去平復。我可能不適合擔任這類管理的職務，因為常常需要在檯面下先溝通，當有決議後才搬到檯面投票作決議，我一來沒時間，二來真做不來這種事情，所以現在擔任社員，不再碰這一塊。四十歲之後，這類的邀請越來越多，台南設計公會也找我參與，但經過這個經驗後，我傾向不參加，因為不參加時大家是朋友，參加後說不定會鬧翻，要忙業務還要花時間溝通，很累很傷心力的。

建改社在推動的事情跟做法是好的，應鼓勵年輕的人加入公會在體制內改革，但過程是非常痛苦的，很多人在建改社臉書提出建議，但往下看留言有許多人在吐嘈，看到這狀況讓人很寒心。看到前輩還在第一線衝撞，還在做很苦力的事情，自己很感傷，又覺得使不上力。

圖片說明：扶輪社舉辦的相關活動；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圖片說明：扶輪社舉辦的相關活動；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談到建改社，你怎麼看建改社成立以來的努力？
趙元鴻：團體要成長需要不斷有新血加入，若十多年過去仍是同批人在運作，這個社團很容易式微。但建築界三十歲能出來開業已經算快，正在打拼若還要去碰撞體制，是很辛苦困難的。加上台灣僧多粥少，以學校教書來說，我自己計畫教到五十歲然後退出，把位子留給新人，讓新人有機會上來教。現在台灣社會面對的是沒有未來，因為位置這麼少，同梯的人這麼多，老的人還在位置上想奉獻？年輕人要如何擠上去？這問題能解決嗎？

而扶輪社在換血這一塊做的很好，社長是一年一任，每屆理事要更換三分之二，只有三分之一是留任來傳承執行政策，是一個健康的輪動狀態，聽說有的建築師公會，一直是同樣的兩批人在那邊互換，這不是好的事情，也讓公會組織無法成長，跟新的世代脫節。

回到大山的建築實務上，這兩年來你許下的諾言依序完成，談談這個實踐過程？
趙元鴻：開始想要自己蓋房子，是因為得到ADA新銳特別獎後，雖然有增加不少上門要求評估的客戶，但初步設計後都沒有下文。可能是我談的生活及說法是業主無法瞭解的，加上當時有股東投資我們的機會，才開始思考自己開發，來創造新的價值產生獲利。自己當業主後，發現要把付給建築師的設計費賺回來很簡單。也體認到，以前會覺得業主都亂改，心裡很不滿，但自己當業主後其實也改更多次設計，就像是外科醫生沒辦法幫家人開刀一樣，我在操作設計時反而沒辦法下決定。想有品質、要滿足市場需求、在獲利間平衡，自力營造是讓想購屋者多個選擇不只可跟建商買，也能選擇買我們這種設計加營造的作品。

但反過來說，我們也開始思考，台灣的空屋率很高，還需要這麼多房子嗎？大量生產變的很危險，未來應只會是小型興建。政府用賣地的方式來籌措市政財源，帶動土地周邊的連動漲價，加上不需要這麼多的房子，供需的失衡未來崩盤的可能很高，政府應該思考多留白，保留土地給綠地公園，不要再賣地蓋住宅大樓。大山的經費有限，要等目前已開發的銷售完，才有資金找新標的來設計。目前台南的客群，多是因為地緣才找上來，我們也兼做廣告行銷。自己開發自己設計，其實很自由，雖然利潤變少但擠一擠還是可以做，因沒有特定業主的限制，設計可以有許多想像，施作中發現任何問題，可以馬上修改，也不會有預算的壓力，壓力來自於自己做設計，一定要有效果，因為成敗自負。

圖片說明：大山作品「內庭之家」；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圖片說明：大山作品「內庭之家」；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圖片說明：大山作品「內庭之家」；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圖片說明：大山作品「內庭之家」；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那下一步大山的計畫是什麼？以及白白海的設計概念？
趙元鴻：可能是在板橋或台南找個畸零地，來嘗試做個小透天，像日本的小住宅一樣，嘗試做個有趣的空間。這次台南大地震（2016）後，買921大地震前房子的人會少許多，大山一直有修改老屋的客群，因此對我們會有影響，所以開發畸零地這種類型是個新的可能。在大地震後，來問施工過程的人變多，因為大山本就有自己的營造邏輯，讓客戶比較安心，加上是賣成屋，所以客人能直接看實屋，來想像未來的使用可能，不過目前也無法研判房地產的景氣。

「白白海」是街屋形式，街屋通常是做中間有中庭前後兩邊空間，來打破空間的隔閡，但住戶回家每個人都會把窗簾拉上，因此希望創造中間有隱密性但不封閉的遮蔽空間，但基地大小雖然有中庭還是無法創造很好的視覺交流，所以在樓梯跟電梯之間，創造大開口，讓空間中的人能穿透看到其他不同空間中人的使用行為，創造內部的有隱私的開放空間。第一進的格柵是過濾外部的雜亂，雖然退的不多，但能讓人與馬路有距離感，客廳會相對穩定，而且客廳是對內中庭，也能有好的視覺體驗。透明電梯讓視線穿透，空間感完全不同，樓梯繞著電梯，因此爬樓梯時會不斷看到，大家彼此點頭揮手。這有些像我開船的經驗，因為不同船的人碰到也會主動打招呼，是一個「會面點」，讓房子的中心點不再是電視，而會是「人」。

昨日我跟另一個客戶提案，是一個在屋頂的兩層樓，留設中庭雖然犧牲一些容積，房間會小一點，但能創造新的空間感，本來客戶有疑慮覺得浪費空間，但他體驗白白海的空間後，他能想像這種畫面，因此能理解我的提案，讓我繼續試看看。

圖片說明：大山作品「青田居」；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圖片說明：大山作品「白白海之家2」；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剛提到建築中出現海的經驗，航海對設計有影響嗎？
趙元鴻：其實航海經驗影響不大，會面點是指生活狀態，並非設計的核心。建築的設計論述，若自己父母都聽不懂，那就是太過頭了，我自己在幾此與業主溝通失敗後，開始思考自己的論述為何業主聽不懂，檢討後我認為這是專業的傲慢，也是對業主的不尊重，畢竟我們是為別人設計，所以我們應該降低自己位置，設身處地換位置幫業主思考，用共通的語言溝通。

最後，元鴻你認為純建商業主跟建築師自己當業主，最大的差異在於？
趙元鴻：回答這問題前，可以先小談一下台灣目前的建築法，目前大山許多客戶都是小住宅，而台灣現行的建蔽率、容積率計算方式對小住宅是不友善的，大基地開發影響不大，但一般只有20幾坪的地要蓋房子，這影響就很大。客戶只有10坪要蓋房子計算後只能蓋六成，客戶自然會開始跳腳，因為東扣西扣能使用的居住空間變的很小。目前小住宅一樓多是設計停車，二樓是客廳、廚房，若我要做中庭讓空氣能流通，我該怎麼去留設？所以很多時候設計其實是跟法規在角力的。

回到題目，我自己認為建築師當建商跟一般建商的最大差別，在於建築師因為受過空間的訓練，會比較著重在設計本身，有一些空間論述的理想性，因此各種設計的出發點會以這個為起點。除此之外，都需要營利生存，這個差別就不大了。

還想瞭解更多趙元鴻及其作品

【趙元鴻簡介】
1998 成大建築系 學士畢業
2003 創立 大山空間設計有限公司
2005 成大都計系 碩士畢業
2008 創立 大山開發營造有限公司

成立大山團隊，是為了讓設計的路更廣。我喜歡『建築設計』可以自己創造空間、我也喜歡『室內設計』操作的細膩、也喜歡用『景觀設計』來把建築與室內串連起來。一百多年前萊特也是從建築到傢俱設計都有琢磨，我想，建築人本來就有很多可能性，不會只是建築。

時時提醒自己：設計是一輩子的事。而且，不該只是建築設計......。三十年後，當你再翻閱這本集子，你會知道你成長了多少。也會知道這段時間，你用了多少心……

圖片說明：成大畢業設計評圖，圖左至右分別為羅興華、林洲民及趙元鴻；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圖片說明：趙元鴻於成大畢業設計評圖場合；圖片提供：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大山團隊簡介】
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於2002年開始，我們在台北、台南、高雄三地建立了大山團隊，提供建築、室內設計、老屋改建、營造工程等 的設計與工程專業之整合服務。我們動手自己蓋房子，透過自身的設計與營造廠能量，也開始了小型土地開發的夢想。我們除了關注自己的專業，並透過展覽與不同領域的專業者聯合創作，相信這樣持續創作的能量，才有辦法再回饋到我們『喜歡做設計』的初衷。


【延伸走讀】
2016「ADA新銳建築獎」／趙元鴻大山建築作品走讀
>日期：2016年7月2日（六）
>參觀作品：
白白海之家２
陳桑民宿
青田居
那個年代杏仁豆腐冰
藍屋
>洽詢電話：02-87939671
>報名及詳細行程：http://goo.gl/0GQpa0

【大山團隊作品】
白色街屋之家（獲得2009年金創獎與台灣室內設計大獎TID獎）
合院之家
仁武Ｃ宅
積木之家1（六甲H宅）
洲尾A宅
積木之家2（永康A宅）
2012年陳桑民宿
（獲得2012ADA新銳建築獎-特別獎、台灣室內設計大獎複層住宅入圍、2013台住宅建築獎入圍）
2012年小琉球首瓦設計民宿
2013年PP House
2013年玉井白屋
原型街屋
積木之家3
2015年「那個年代」杏仁豆腐冰
2016年青田居
2016年白白海之家2

【延伸閱讀】
>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趙元鴻作品─「那個年代」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77139-tsdesignarch
>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趙元鴻作品─「白白海之家2」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77146-tsdesignarch
>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趙元鴻作品─台南「青田居」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77157-tsdesignarch
>[趙元鴻]在旅行中探尋自我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5025-tsdesignarch
>[趙元鴻]蒐藏夢想：完成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子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5027-tsdesignarch
>[趙元鴻]小琉球 首瓦設計民宿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5026-tsdesignarch
>[趙元鴻]陳桑民宿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5122-tsdesign
>[趙元鴻]玉井白屋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5121-tsdesign
=====================
照片/趙元鴻、大山建築與室內設計團隊
採訪/吳宜晏、王進坤
撰文/王進坤


更多人物相關訊息，請上【欣建築-人物專訪】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collect/topicsview/50131
旅遊看建築、建築知文化、文化說歷史，更多建築知旅請上【欣建築】
https://solomo.xinmedia.com/archi/collect/topicsvi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