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住宅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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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中村好文、資料提供 / 左岸文化
「什麼是好住宅的條件?」
讓人安心舒適的居心地、家人齊聚融融的廚房、充滿人文味的觸感、打算相處很久的家具…
這次,知名住宅建築師中村好文,透過優美的文字,搭配精緻的手繪圖和照片,帶你從住宅內部,考察好住宅的12項條件。
中村好文對圍繞住宅和生活周邊的日常瑣事以及生活的微妙處有著特別的喜愛和觀察,所以在日本被稱之為「住宅設計師」。本書正是他多年思考「究竟什麼是好住宅的條件」、「什麼是居住所不能欠缺的條件」等問題而記下的觀察心得。
他認為所謂「住宅」,並非只是把人的肉體放進去,在裡面過著日常生活的一個容器,它必須也是能夠讓人的心,安穩地、豐富地、融洽地繼續住下去的地方。所以他試圖以居住者的角度,列出了十二項觀察標準來討論「舒適住宅空間」所應具備的條件。總之,住宅的設計不再是能夠輕忽怠慢的領域,終於進入必須認真地重新思考的時代了。
有關家中珍貴的居心地(「心地」二字在日文的意思是感覺、心情、心境,而居心地的意思就是居住坐臥等的感覺),似乎任誰的尋找能力都比不上狗和貓。
牠們為了找出那個地方,不但渾身解數地使出動物的直覺,而且對於居心地的喜愛,顯然也有著不落人後的自信與自傲。
我所成長的家,在當地只是個極為平凡的茅草屋頂小農舍。對於居心地的直覺尚能與動物並駕齊驅的幼年時代,我是個精通於隨著季節,隨著天候和時刻,還有隨著自己的心情,正確地找出家中居心地的最佳地點,並且牢牢地獨佔那個地點而過著日子的小孩。
那些地方包括了像是被縟折疊整齊可以躲入其中的壁櫥,正好在合歡樹樹蔭下的西邊緣側,縫紉機蓋板下面的極小空間,進入那個成為海風通道的廚房門之後的第二道門的底框等等。
現在寫的是有關幼年時發現居心地最佳地點的事情,而古今東西的建築名作也產生了許多居心地很棒的地點和空間設施,趁著還沒忘記之前,讓我最好先把它寫下來吧!
例如,在日本有緣側、炬?(日式矮桌,有雙重桌面,下桌面的底下裝有供取暖用的發熱裝置。使用的時候,在下桌面先鋪上可垂至塌塌米或地板上的毯子或棉被,再放上另一桌面,使用者的雙腿伸入毯子或棉被中),還有茶室等,在韓國則有地板貼上麥芽糖顏色的油紙、暖烘烘的溫突房間(是利用廚房或屋外設置的灶坑燒柴,產生的熱氣通過房屋下面的管道而烘暖整個房間),以及稱為抹樓(就像是一個寬闊的大走廊,可以在上面處理農作物)的半屋外式、感覺非常舒適的地板空間。至於歐洲,第一個浮上腦海的是,圍繞著稱為爐邊的暖爐四周、那些有如壁櫥的小房間,其他還有固定於修道院僧房的窗邊,最適合讀書的長椅等。從居心地這個字眼所浮出現來魅力非凡的地點,實在是不勝枚舉。
在家裡,如果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珍貴的、居心地良好的地方,或者是能夠找出那樣的地方,我想,在享受居住的歡愉中,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另外,如果從設計住宅的建築師這個角度來談這件事的話,那就是絞盡腦汁地在這個家中不著痕跡地設計出居心地的最佳地點和設施。同時,能夠激發對於居心地之想像力,發揮建築師的巧思,以及突顯居住者特有的感性,就能夠找到讓內心感覺豐富的地點,最重要的是,盡可能地建造出一個擁有圓融的彈性空間的家吧!
圖片說明:「秋穗的工作室」|1987年|設計=中村好文|山口縣山口市
追根究柢,所謂住宅,或許不應太過洗鍊,不應太純淨化,適當地保留「曖昧的空間」,對於居住者而言,是個享有自由,不至於太受束縛的東西吧!可是啊,在這個世界上,有的建築師想建造有如玻璃神殿的住宅,也有希望住在那種神殿住宅的人,人各有志,並沒有什麼對錯。關於這一點我毫無插嘴的想法。蓋斯頓.巴舍拉在《空間詩學》這本書裡寫道:「屋頂內部的房間,孕育著夢想,隱匿著做夢的人。」而我希望每個家裡,必須擁有一個培育自己的夢的地方,一個能夠獨自一人毫無牽掛地沉溺於夢想的珍貴空間,還有一個有點昏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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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說明:「海牧場」是建於美國加州海岸的集合住宅。
↑「海牧場」的每一個家庭,都被準備了一個特有的、珍貴的居心地空間。這是個為了一邊享受著燦爛的陽光、一邊遠眺海景的房間。我帶著豔羨的嘆息,畫下了在這個與其稱為日光浴室,不如想稱它為「洋式緣側」,一個看起來相當舒適的地方,兩位女性默默地望著海面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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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說明:「西原住宅」(NISHIHARA HUT)|1995年,設計=中村好文|東京都新宿區
↑這個只有一塊榻榻米大的讀書室,是我從事設計至今以來最狹小的房間。在原先的計畫中,這是個在樓梯間上面做為挑高部分的空間,但是在施工的時候,突然心血來潮,立刻變更設計而改成讀書室。或許只能說是,從小就喜歡躲入壁櫥和桌底狹小空間的老毛病突然又出現了,所以直覺地就下了決定。所幸,仁慈的居住者也看中這個空間,充分地活用了它,說不定我們是「同病相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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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說明:「O夫妻的家」|1998年,設計=中村好文|千葉縣市川市
↑假日的午後,如果能夠有個位在緣側的向陽處讓人悠閒讀書的地方,該有多麼幸福呢!在持續做著這種對他人無益的夢之時,誰知道實現的機會竟翩然到來,或許這是特別給予建築師的權力吧!年輕的心理學者夫妻所居住的地方,基於職業的關係,確保藏書的空間是設計上的重要課題之一。連接寢室和起居室的長廊,半邊全部設置了書架,而且為了防止書背紙褪色,在面向庭院的建具(裝修日本房屋的門、窗、拉門、隔扇等設備的總稱)上,裝上了遮擋紫外線的玻璃。其次,書架空出的中間部分,設置了皮長椅,做為讀書的地方。其實,這是我喜歡的地方,每當去拜訪他們的時候,就來這裡坐坐,享受一下「緣側的」讀書樂趣。
「光」有兩種意義,也有兩個不同的字。
這兩個字就是「明かり」和「?り」。不消說,「明かり」是指自然光,而「?り」則是指燈火,總之,都是指照明這件事。另外,這兩種「光」,在建築上及住宅上,都是重要的因素。
首先要談的,是關於「明かり」。
我一直思考著,一定要學會將自然光很高明地導入室內的手法。對我們日本人而言,如果取走建具的話,室內只剩細細的柱子,就像是稀疏的樹林一般的開放空間,而這種日本式建築的感覺,不但難以拭去而且還滲入我們心中,因此,或許培育不出來像西歐式組積造(組積造建築是在用石頭和磚頭砌成的牆壁上施加各種各樣的裝飾;而木造建築的特徵是以樑和柱構成主體,再加配「唐破風」等柔軟的曲線)的「牆壁」這種概念。所以,這也意味著,「窗」這種概念是培養不出來的。
因此「如果開出許多大的開口部,就是明亮的居所」的這種錯誤認識,就這樣蔓延開來。有時,我也必須不屈不撓地向出現在我工作室的設計委託人說明,所謂窗的位置和大小,首先應該根據它與牆壁的平衡來決定,總之,就是先有「牆壁」才有「窗」的這種概念。
如果鄭重地請重要的客人進入室內,是主人的任務,那麼鄭重地請自然光進入室內,就是設計者必須盡到的重大責任。
對於招請進來的光線,有位委託人有著繪畫方面的想法。
木工藝家三谷龍二先生,正是其人。約十一年前,我為他設計了給他自己住的小屋。在商量的時候,三谷先生非常客氣地說:「只希望能有個不曉得是維梅爾的哪張畫裡那種光射進來的窗子……。」他說這樣的話,是因為十分清楚我喜歡法蘭德斯的繪畫。這樣的說法,著實是少見的,它是種能搔著設計者心中的癢處,激起鬥志的巧妙發言。
「維梅爾的窗子嘛,要怎麼做才能把那種感覺表現出來呢?嗯─」
我就這樣被巧妙地誘惑而投下滿滿的鬥志,從而設計出那個「窗子」(參看一二四頁)。
圖片說明:「三谷小屋」(MITANI HUT)|1994年,設計=中村好文|長野縣松本市
↑由左側牆壁的窗子射入的光線舔舐著牆壁,產生出深淺不同的陰影,這是維梅爾( Johannes Vermeer,十七世紀荷蘭畫家,作品表現日常平民的生活與風俗作品,結構嚴謹、色調和諧,畫面人物厚重,不輕易動用表情,擅長表現外光並從中獲得獨到的藝術成就)畫作最大的魅力所在。右頁的小角落,是應一位對維梅爾風格的光線懷抱憧憬的朋友之邀,考量「從左側射進來的光」和映著那個光線的「灰泥牆壁」的效果,而設計出來的小屋。
關於另一個「?り」,也是說也說不完的,所以在這裡只提一件事。
它是關於「照明」這個字眼。我經常感到疑問,把「lighting」翻譯成「照明」是否合適?由於在翻譯成「明亮的、照耀」的影響下,我猜想,難道我們沒有被植入錯誤的先入觀念─我們以為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毫無例外地必須被照射到嗎?假使乾脆譯成類似「點燈」或「燈置」(本書作者特別指定的意思是英文中的torch)的話,我的看法是,它卻又變得和日本住宅的「?り」有著非常不同的旨趣。我唯一的希望是,至少能夠把「?火」的「?」這個字,保留在譯語之中。甚至如果使用了這個字,或許那種白白又冷冷的日光燈,就不會在日本的住宅中那樣普及吧!
話說「?り」這個字,讓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它擁有著與「闇」或者「陰」比鄰而居的意義,乃是受惠於從接近三十歲時開始,在一個有著壁爐的山莊裡,不知道度過多少次寂靜的夜晚之賜。
這個山莊的天花板,連一個照明器具也沒有,所謂「?火」,就只有壁爐的火焰和亮度勉強能夠讓人閱讀程度的落地燈。在微暗的室內角落,甚至漂浮著一種很特別的氣氛,讓人覺得「闇」就像個活生生的物體蹲在那兒。其次,在彷彿洞窟內部的室內,點起溫暖的燈火,安穩的感覺更深深地籠罩了整個室內。
在山莊裡,當夜深了,邊說「這是今晚最後一根……」邊添加一根柴薪,靜靜地燃燒淨盡,當火焰消失的那個瞬間,也正是熄燈的時間,各自上床睡覺的時候了。
似乎也到了我結束環繞著住宅的話語的時刻了。
「晚安!祝有個更好的住宅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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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緣故,我經常去舊貨攤閒逛。有一次找到了一個十幾年前的玻璃燈傘,立刻先把它買下來,後來將它裝置在新完工的住宅內。可是,之後由於忙碌纏身,有段時間就懶得從舊貨攤進貨,終於收藏品也見底了。約六年前,我突發奇想,不再倚賴舊貨攤,乾脆自己設計試做吊燈這種東西,所以就委託生產玻璃杯的工廠試行生產,上面的照片就是那個吊燈。這個照明器具可以用平衡器和木製螺絲調整高度,而光的表情也很柔和美麗,是個相當不錯的東西,因此在我所設計的住宅中的餐廳,這個吊燈都是不可或缺的固定角色。
中村好文(Nakamura Yoshifumi),建築師,一九四八年生於日本千葉縣,一九七二年畢業於武藏野美術大學建築系。一九七六年到一九八○年為止,在吉村順三設計事務所工作。一九八一年設立レミングハウス(Lemming house)事務所。一九八七年以「三谷先生的家」獲得第一屆吉岡賞。一九九三年再以「一系列的住宅作品」獲得第十八屆吉田五十八賞特別賞。現在,擔任日本大學生產工學部居住空間設計課程教授。
中村好文先生自學生時代起,就有志於把住宅設計和家具設計當作一生的工作。自創業以來,已經設計過百間以上的住宅以及各色各樣的家具。除了建築專業外,他還以喜愛旅行和料理、輕妙灑脫的隨筆作家身分而為人所知。
從其著作可以感受到作者是個纖細、柔和、風趣的藝術家,所以文章中常可以見到諸如遊戲之心、餘裕、自然體這樣的言詞。他每天和事務所的人一起用早餐,自己也參加抽籤以決定早餐的工作任務,有時擔任採買,有時擔任烹飪。他認為生活不只是工作,所以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乃是住宅設計上非常必要的條件。建造一個家最感愉快的是,能夠與住在那個家的spirit(靈魂或精神)相遇的瞬間。而所謂舒適的空間,就是能讓自己感覺自然的地方,所以他心中理想的家就是感覺像穿著牛仔褲這種居家服的家。
他的主要建築作品有:「三谷さんの家」(1986)、「朝吹さんの家」(1991)、「清水高原の家」(1992)、「上?の家」(1993)、「今村家改修」(1994)、「美術館as it is」(1995)、「扇が谷の家」(2001)、「風子ハウス」(2002)、「REI HUT」(2003)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