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亞鐵道之夜,以及餐車上的俄羅斯甜菜湯
從北京、海參崴到莫斯科,總長將近一萬公里,跨越9個時區,這條世界上最長的鐵道,在我記憶中是孤單、奇特而單調的。7個晝夜交織的漫長旅程,窗外是流逝的動態風景,一路向西飛馳的列車,彷彿追逐太陽的夸父,時間變成一種抽象的概念,而車廂就是獨自運轉的小宇宙。
與俄羅斯甜菜湯的邂逅,是在萬里奔馳的西伯利亞鐵路上。
從北京、海參崴到莫斯科,總長將近一萬公里,跨越9個時區,這條世界上最長的鐵道,在我記憶中是孤單、奇特而單調的。7個晝夜交織的漫長旅程,窗外是流逝的動態風景,一路向西飛馳的列車,彷彿追逐太陽的夸父,時間變成一種抽象的概念,而車廂就是獨自運轉的小宇宙。
流動的火車,奔馳在西伯利亞大陸,時間在恍惚間靜止,像午後的慵懶時刻。攝影|李芷姍 俄製車廂保留上世紀情懷,猩紅色的絨布座椅優雅而陳舊,墨綠窗簾厚重地垂在兩側,精美卻了無生氣,牆上時鐘遙指千里之外的莫斯科時間,把時空定格在印象模糊的共產時代中。攝影|李芷姍列車不分晝夜奔馳在無垠荒野,餐車成為孤獨旅人唯一交集地。然而不像東方快車上流社會的杯觥交錯,漫行在西伯利亞的餐車內只有小貓兩三隻,穿著制服的員工帽子也歪了,懶洋洋地坐在沙發上看肥皂劇。
在列車上每一次的相遇,你無法預期和旅人會撞出什麼火花。攝影|李芷姍一個年輕的日本女孩坐在窗前,牆上總統普丁嚴肅的海報,與女孩凝望風景的側臉形成有趣對比。同為獨行旅人,忍不住上前和她攀談幾句,畢竟除了和同寢的俄羅斯祖孫比手畫腳,我也快2天沒和人說話了。女孩大學三年級,獨自踏上夢想中的西伯利亞,從起點北京發車第三天,靦腆的她沒有交談對象,總是抱著俄語教科書,凝望窗外千篇一律的荒原和樹林,彷彿在銀河鐵道中孤獨自轉的行星。女孩翻著厚重的菜單,以花半年在學校修習的俄語,向服務生點了甜菜湯。「來俄羅斯,無論如何就是想吃這道料理。」她說。
這道俄羅斯名菜使用大量甜菜、高麗菜、紅蘿蔔,以雞肉或豬、牛高湯為底熬煮的甜菜湯,才是羅宋湯的本尊。攝影|李芷姍走遍俄羅斯千山萬水,到哪兒總少不了這道甜菜湯。說來有趣,我們所熟知的俄羅斯名菜—羅宋湯,其實是上海洋食師傅誤把馮京當馬良,把將義大利番茄雜菜湯誤植的山寨菜色。
當這道熱騰騰的甜菜湯與麵包放在花布桌巾上,艷紅色澤映照著日本女孩興奮的眼神。將漂浮的俄羅斯酸奶一股腦拌入湯中,又變成像是草莓奶昔般的粉紅色,蔬菜自然清甜溫柔地滑過舌尖,清爽酸度讓人精神一振,欲罷不能。
女孩吃得盤底朝天,打從心底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果然還是鐵道旅行好啊。」她說。在戰鬥民族的冰雪荒地,粉紅色甜蜜蜜的甜菜湯悄悄暖了心。
其實不只甜菜湯,有半年時間被冰雪封地的俄羅斯湯品特別多,有用發酵高麗菜做成的酸菜湯,麵條與蔬菜熬煮的麵條湯,奶香濃郁的酸奶蘑菇湯等等。午餐往往就靠著一碗湯,以及包入炒馬鈴薯內餡的俄羅斯麵包解決。
無論高級餐廳還是共產時代遺留下來的平民食堂,總少不了甜菜湯一味,俄羅斯人天天喝它也不厭倦。在襖熱的夏季,西伯利亞與黑海地區不時衝破40度高溫,人們照樣喝著熟悉的甜菜湯,只不過改成冷湯版本—將蔬菜肉湯撇去浮油,冰透了再享用,酸奶此刻發揮提神醒胃的強大功能,讓夏日倦怠暑意消失無蹤。
附帶一提,夏季還有一款代表湯品,俄羅斯人將夏天喝的一種特殊飲料—以麵包發酵而成的啤酒風味氣泡飲,加入小黃瓜、火腿、蒔蘿、酸奶等做成冷湯。小黃瓜清新爽口,酸奶清香開胃,啤酒汽水則清甜解渴,同時充滿神秘的麵包酵母味。有小氣泡在舌尖刺激的汽水湯恐怕不是人人能接受,多種風味交融雖不難喝,著實給人五味雜陳的尷尬感。
列車進站,我選擇中途下車,女孩繼續沒日沒夜地向前奔馳。我們的軌道大概再也不會交錯了吧,我想,只有當我喝著那冒著粉紅蒸氣的甜菜湯時,心情偶爾會靠邊停,想起那個被甜菜湯卸下心防的日本女孩,以及那不斷流動的西伯利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