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地牙哥．卡拉特拉瓦》關於他的手繪與建築的所思所想

By 欣建築2020/07/13

《聖地牙哥．卡拉特拉瓦》草圖顯示了東方站的鐵路平台的設置和建設，這些平台安排在車站的連接層和入口上方；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我從未遵循過任何學派的規定。同時，我沒有自行創建新學派的野心；我只是試圖以不同的方式實踐兩三件事，從事建築這門藝術，因為我相信從做得好的事情中所產生的「魔力」。至少在設計形式的階段，建築師的工作應該要能具備與藝術家相同的自由。」

—聖地牙哥．卡拉特拉瓦（Santiago Calatrava）

內容簡介

本書為作者與西班牙「建築詩人」聖地牙哥．卡拉特拉瓦對話十年的訪談錄。
自敘還未學會說話前就會畫畫，人生第一個志向是成為藝術家，並在藝術學校完成正式的繪畫訓練，後來繼續進修，兼具建築與工程學專業的卡拉特拉瓦，擁有許多不依循任何派別、結構設計絕倫，讓人探討與讚嘆的建築作品。
書中以卡拉特拉瓦恆常的靈感來源「人體、自然、光線與材料、藝術與建築」四大章來做構思之陳述，分別以蘇黎世斯塔德荷芬火車站、杜拜河港塔、紐約聖尼古拉斯希臘東正教教堂、卡塔爾沙爾克跨海大橋為作品分析。首次曝光卡拉特拉瓦的多幅手繪草圖與雕塑等創作，以及他的生活創作點滴與日常藝術信仰，一字一句有如樹葉間落下的光影，如音符或小詩篇般地娓娓道來。

伊休斯酒莊強大的屋頂線條定義了它的整體形式；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內容摘文

第二章：自然
任何自然形式都可以重新詮釋為建築結構。我來自地中海城市瓦倫西亞，不斷變化的大海景觀幾乎無意識地進入了我的許多專案。在義大利北部雷焦艾米利亞火車站（Reggio Emilia AV Mediopadana Railway Station, 2002-14）、希臘雅典的奧林匹克體育中心（2001-04）入口處的「國家牆」（Nation Wall），以及西班牙拉瓜迪亞（Laguardia）的伊休斯酒莊（Bodegas Ysios Winery, 1998-2001），都可以看到波浪的外觀。其「波濤狀」的屋頂被視為起伏山脈的延續，形成了該場地的背景。重複的彎曲波序列產生動態的動力學效應。例如，在里昂-聖修伯里機場火車站，我多次重複使用同一支柱。我的建築傾向於包含重複的這些元素，在我的建築中標記節奏；這與自然界中的模式相呼應。我可以舉出很多關於有機世界反映在我建築專案中的例子，但我只談最近的兩個：花形的明日博物館，它的鋼鐵「花瓣」在面向太陽的屋頂上，大型入口遮篷中呈現葉子圖案，以及杜拜河港塔（Dubai Creek Tower），其靈感來自細長的百合花。倫敦半島廣場專案（London Peninsula Place Project）─計劃在倫敦大面積重建─受英國花園城市、工程師布魯內爾（Brunel）和英國典型的約瑟夫．帕克斯頓（Joseph Paxton）溫室的啟發。在這個專案中，塔樓的U形曲線模仿兩朵鬱金香的輪廓。

它起伏的線條讓人回想起山脈的輪廓和桶中水的形狀。該結構更新了傳統的葡萄園建築；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對我來說，自然界中有三個最重要的原則可以幫助解決建築時遇到的實際挑戰。首先是材料和顏色的最佳使用；第二個是找到正確的形式：有機體改變形狀，成長和移動的能力是驚人的；第三個存在於大自然違背規則的能力，這是我在建築方法中借用的自由感。最終，我作為建築師所遵循的方向，來自於研究外表看來簡單、抽象的自然原則；當然，矛盾的是，在打造為建築形式時，從自然世界中獲取的靈感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東西。建築是人類精神的純粹創造；它不直接模仿或複製自然。當我直觀地將花、樹、波浪、模式或自然紋理轉譯為我的建築結構之一時，我試圖理性地總結出夢幻般的抽象層次。在這個意義上，自然是簡單的典範。我所謂的簡單，意指透過建築和數學模型，自然的複雜性和豐富可以合成為一種幾何純度。

草圖展示了明日博物館的屋頂，大型移動的「翅膀」；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這種從自然所獲致的綜合理解概念非常富有想像力。你可以在保羅．克利（Paul Klee）、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或艾爾斯沃茲．凱利（Ellsworth Kelly）的一些畫作中看到這一點。我與他們作品極度簡化的美感與本能層面，有著極為緊密的感受。這使他們能夠表達自己的情感。作為畫家，我每天都會繪製樹木和人體，有時以高度逼真的方式呈現。但是一旦我從大自然中選擇了一個物體，並使其接受有意識的處理，它就不再屬於自然界。它變得抽象?即使在最超寫實主義（hyper-realistic）的表現中，它仍然是抽象的。用蒙德里安的話來說，「我想要盡可能地貼近真相，將一切抽象化，直到我觸及事物的基礎—仍然只是一個外在的基礎！」我想起了義大利藝術史學家、評論家和作曲家馬泰奧．馬杭構尼（Matteo Marangoni）的話。我在20多歲時讀過他的作品。在他1933年出版的書《Saper Vedere》（如何看）中，他寫道，建築師和畫家或雕塑家沒什麼兩樣，都可以透過測量、節奏和明暗對比的純粹，來表達人類的狀況並傳給後世。在建築，甚至在繪畫和雕塑中更是如此，我們必須從經驗標準中抽象出來，分離出一種純粹的建築語言，這種語言不亞於藝術家靈魂的表達。

鬱金香的大曲線與英國玻璃溫室的釉面鐵製裝飾，是半島廣場中心的Galleria和冬季花園的形式靈感來源，這是正在進行的倫敦半島廣場專案的一部份。這些優雅的結構在專案的中心空間中營造出獨特的通風感和透明感；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在建築學中，「抽象」的概念與對專案的清晰分析理解的需要有關；這個重點在解釋自然不應該在建築中完全照樣複製時至關重要。這一點可以透過一個例子來說明：一棵被風吹過的樹，從藝術家、建築師和工程師的不同角度畫出來。藝術家將用它的花朵和葉子繪製一棵樹的所有細節，讓你透過運動的描繪感受到風。當同一棵樹由建築師繪製時，他揭示出樹的構造。它變成了地上的懸臂，其形式表現出作用在其樹幹和樹枝上的力，樹幹植根於土壤中以避免被風吹倒。最後，在工程師的繪畫中，樹看起來像純粹的抽象，僅由三條線組成，產生一個抽象的結構模型。這是一個美麗的過程。透過我作為建築師的工作，我希望向「抽象」一詞致敬。從一開始，我就不斷被問到我的建築形式真正的意涵；然而，我不想解釋它們的具體象徵意義。我希望我的形式被視為純粹的抽象。事實上，建築和工程是最抽象的學科，在某種程度上，這是因為它們從所有其他藝術中獲得滋養。

卡拉特拉瓦每天都在描繪人體，密切注意形態和姿勢。不只是描繪生活中的人體，也描繪想像中的人體；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專案案例研究：杜拜河港塔（2016-）
杜拜?阿拉伯聯合大公國

這座塔將成為世界上最高塔，它的結構設計從堅實的橢圓形和清楚的百合花比例出發。當我為這個專案準備草圖時，我的妻子買了一束百合花，她通常在紐約列辛敦街和公園大道的花店買花；當她把它們插在花瓶裡時，百合花還是閉合的。我在專案中探索的主要概念是緊湊的三角形結構，如閉上的百合，可以包含許多將逐漸顯露的東西。在專案開始時，塔的平面圖是三角形的，但它變成了呼應盛開百合花的六角形─由於結構和功能原因，後來變成了八角形。細長的桿作為塔的脊柱，連接建築物與地面的電纜，讓人想起百合葉的精緻羅紋。該結構還提供夜間燈光，進一步照明，強調建築的花芽設計。


可以看到座落在塔內的花園（左）、橫截面草圖反映了封閉百合花蕾的形狀（右）；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在自然界中發現的自然對稱性，以及在花卉世界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對稱性，與伊斯蘭建築的微妙幾何定律所支配的比例有關。這種和諧感同樣體現在我對這個專案的另一個靈感中；宣禮塔（minaret）是傳統的伊斯蘭塔，通常是清真寺的一部份。透過這種方式，我的塔樓將自然與豐富的伊斯蘭文化和阿拉伯聯合大公國的遺產聯繫在一起。

該塔位於杜拜河港中心的開發區，佔地六平方公里，位於杜拜河。杜拜河一直是杜拜的歷史和文化中心，靠近拉斯奧科爾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Ras Al Khor Wildlife Sanctuary）。該委託案來自一位有遠見的客戶，杜拜開發商伊瑪爾地產（Emaar Properties）的董事長穆罕默德．阿里拉希德．阿拉巴（Mohamed AliRashed Alabbar）在杜拜市中心建造了828公尺高的哈利法塔（Burj Khalifa）。他們希望建立一個地標，以定義杜拜河港口的城市核心，並特別指出它應該由一個被花園環繞的中央廣場組成，包括一座超過哈利法塔高度的新塔樓。

競賽的建築師預選結束後，我們在伊瑪爾地產辦公室會面。會議結束後，主席說：「現在回到各位的旅館，發表夢想中的專案！」。我覺得這句話非常鼓舞人心。

靈感源於自然的高塔及其基礎結構的草圖立面和幾何研究，展示了細長「莖」的結構，「百合花蕾」的形狀和電纜的角色，在於提供雕塑穩定性（左）、最初研究塔內空間的組織和結構，從外牆的幾何形狀和下面的旋轉陽台到多層花園的空間垂直分層（右）；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塔樓將設有旋轉陽台，當處於打開位置時，陽台懸掛在外立面6.5公尺處。它們還有透明的玻璃地板，讓遊客可以體驗到建築物令人印象深刻的高度。令人暈眩的觀察甲板和高架花園，讓人想起巴比倫的空中花園。塔樓將包括眾多觀景台，其中最突出的是可以360度全方位欣賞城市景觀。

塔樓的地面中央廣場將成為繁華社區的焦點。塔樓的設計和建築特色需要一個非凡的工程計劃。自從艾菲爾鐵塔建成以來─它是當時最高的塔─塔主要是工程專案，使用經驗和流體動力。事實上，我認為我的專案之所以被選中，是因為伊瑪爾地產知道我曾在瑞士聯邦理工學院學習。他們對於我的專案即便講求實用主義，也並沒有排除詩意和遠見，對此十分欣賞。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一直將技術和工程作為提供藝術和美感的工具。

該建築的設計靈感來自伊斯蘭傳統，就如阿爾罕布拉宮（Alhambra）和科爾多瓦大清真寺現身於世的故事；這些建築的奇蹟將純粹的詩歌變成建築，數學在如此井然有序到難以置信、卻如此崇高的空間中盛行。我一直對伊斯蘭藝術的精緻，以及它們結合自然世界的和諧與建築中幾何定律的方式著迷。它使這些結構能夠投射柏拉圖《天體音樂》（Musica Universalis）的宇宙觀底蘊。

草圖展示了塔內和講台周圍的花園層，遊客可以在這裡欣賞陰涼處並從下方觀察塔樓（左）、在杜拜河港塔專案的開發初期生成的概念草圖（右）；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在某種程度上，我覺得這座塔，這進步信念的象徵，應該被理解為我整個職業生涯以及我所學到一切的綜合。沒有這些，我就無法達成這個專案的技術要求。例如，塔樓的結構將透過電纜支撐系統固定在其位於海濱的位址，這是一種類似於我用來固定一些橋樑的支撐系統，如義大利的雷焦艾米利亞橋（Reggio Emilia Ponti, 2002-07），耶路撒冷的弦橋（Bridges of Strings, 2002-08），或位於美國德州達拉斯的瑪格麗特杭特山橋（Margaret Hunt Hill Bridge, 2010-12）。在我的職業生涯早期，我也開始研究這種技術，當時用鍍鉻鋼纜支撐立方體雕塑。再一次，這證明了自然哲學中一個重要原則的真實性，這一原則出現在德國哲學家哥特佛萊德．威廉．萊布尼茲（Gottfried Wilhelm Leibnitz）的著作《人類理解新論文集》（New Essayson Human Understanding, 1765）中，其中他陳述?la nature ne fait pas de sauts?（自然不做大跳躍）這包含了自然屬性逐漸變化的原則。在建築的脈絡中，這引導我們了解，解決方案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以簡單、持續的方式出現的。在這個具體專案中，清晰的分析和廣泛的預備研究，是我在四十年職業生涯經驗積累的結果。

自然是明智的。最重要的是，這個專案說明了建築師如何以詩意的方式處理自然，它彷彿是樂譜，好似演奏一個強大音符般，大膽地詮釋它。

塔的示意圖，建成後，將成為世界上第一高塔；圖片提供／典藏藝術家庭

建築師簡介

聖地牙哥．卡拉特拉瓦（Santiago Calatrava）

他是世界上最負盛名的建築師之一，他的建築遍布全球，使城市和鄉村生氣勃勃。他在瓦倫西亞的工藝美術學校開始了繪畫方面的正式教育，並於1980年代初在蘇黎世精心設計的結構，彷彿從地上長出來。隨後，他在歐洲各地創建了一系列高度創新的標誌性橋樑。近年來他引起關注，例如他出生地瓦倫西亞的藝術與科學城等大型計畫、里約熱內盧明日博物館，以及紐約原爆點的世界交通樞紐。

卡拉特拉瓦的個人貢獻已得到許多知名機構和組織的認可。迄今為止，他在職業生涯中已獲得來自世界各地大學的20多個名譽博士學位。卡拉特拉瓦曾在諸如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麻省理工學院建築與設計學院、耶魯大學、特拉維夫阿茲列里（Azrieli）建築學院和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等大學任客座講師。1993年，他被世界經濟論壇任命為明日全球領袖（Global Leader for Tomorrow）。2005年，他被《時代周刊》評為最具影響力的100名人物之一。

作者簡介

克莉絲汀娜．卡西歐．德．阿爾伯諾茲（Cristina Carrillo de Albornoz）
她是聯合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聯合國開發計劃署）駐瑞士和法國的前外交官，是一位獨立的藝術策展人，曾與世界各地的博物館合作。在過去的五年裡，她與阿特米希亞（Arthemisia，義大利最大的藝術展覽組織）以及眾多著名的藝術畫廊合作。作為一名藝術評論家和作家，她撰寫過有關巴爾蒂斯、費爾南多．波特羅（Fernando Botero）、文．溫德斯（Wim Wenders）、聖雄甘地、薩雅吉．雷（Satyajit Ray），聖地牙哥．卡拉特拉瓦，艾未未和馬諾洛．布拉尼克（Manolo Blahnik）的書籍。

譯者簡介

陳羚芝
中央大學法國語文學系畢，法國巴黎十三大學現代文學碩士。從事翻譯近30年，亦出過兩本書。雖然熱愛寫作，文筆也獲得好評，但自己從來沒認真看待此事。直到一位老師指點，那是她可以發光發熱的所在。旅居法國多年，為作家、自由譯者，除此之外也與合作團隊經營社群媒體、網站、美工、電子郵件行銷、影音媒體製作，從上字幕到設計封面，結合文字與美學的工作特質，恰巧實現了從小對繪畫、電影與文字的熱情。

《聖地牙哥．卡拉特拉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