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札記—金門合院的新生命
金門擁有動人的傳統聚落地景(珠山村)。
金門在近代因具有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國際情勢的對峙趨緩下,悄然地蛻下戰地前線角色,保存了豐富動人的歷史與文化景觀,當前政策正引導著金門邁向文化觀光島嶼和世界遺產的目標。眾多的閩南傳統合院和洋樓建築群,是金門聚落風貌中重要的文化資產,關於保存工作的順序為--先規劃針對聚落整體地景保存的細部計畫、運用劃設保存區的管制風貌手段,後續採取原貌修復古厝及再利用的工作。這一系列長期的文化經營過程,往往先參照歐陸和日本的歷史保存經驗來規劃,但還需要地方的設計與營造端的通力合作以及省思,方能使得傳統民居環境能擁有進步的狀態。
展示館、民宿與賣店的新使用類型,於修建過程中融入適當的改造,已經成為明顯的趨勢,這也符合世界潮流針對老建築提出的改善理論。對照於二十年來臺灣地貌改造中地域文化運動思潮,新民居除了人文歷史形式的延續感之外,我們也應該持續關注在友善和省能建築的環境趨勢之下,對於島嶼環境資源,以及科技材料的使用,提出當代新式的典範性民居。
一、金門近現代民居的發展
約十二世紀中葉以後,由自中原南遷的各姓宗族,在金門逐步形成血緣聚落以及合院建築群。經過數百年傳承與轉化,明清以降大量閩南建築留存至今,有秩序地排列於緩坡上,空間落實則透過「營造法則」約束,其中帶有宗法倫理扮演著一種抽象的支配力量。十九世紀末至二十世紀中葉期間,閩粵沿海民眾大量出洋,透過匯款而興築中西合璧之「洋樓」,做為光前裕後的象徵,為近代閩南建築的重要特色。
二十世紀中葉以後迄今,受到西方現代建築大量的影響,建築類型更為複雜,鋼筋混凝土(早稱洋灰和鐵筋)等構造與新材料廣泛引入使用。金門地區亦隨著新技術與材料的影響,出現大量簡單門面與方盒狀的住宅(以模板施工法稱之為”板邊厝” 的過度形式、多有鋼筋混凝土牆上使用木楹的特徵)與商店街舖建築,形成金門上世紀後半主要的現代新式民居建築。
1992年金門解除戰地政務之後,隨著於1996年制定《金門特定區計畫》與「金門縣自然村開放許可審查辦法」等,以及《金門國家公園第一類一般管制區細部計畫》之中「國家公園建築物設計規範」、「金門國家公園維護傳統建築風貌獎勵補助實施要點」,兩股引導的力量開始針對對新舊建築給出規劃限制,帶有閩南建築或洋樓建築語彙的新式農村建築於此產生。近期2014年則有金門縣政府積極推展「建置金門低碳島計畫」,並由建設處特別辦理「低碳金門厝與社區規劃競圖」,找尋具創意且符合在地氣候、環境與文化特色的低碳金門厝模式。
金門閩南式傳統合院(下三落)。
洋樓建築(成功陳景蘭洋樓)。
板邊厝(西方聚落)。
聚落外圍的仿古透天厝。
二、民居修建、新建的科技面向
對在地性而言,一系列針對金門民居內外的動態整合,將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金門氣候特徵多變,屬於副熱帶大陸性及海洋轉換型氣候,春季海霧濃密,夏天豔陽炙炎,春冬兩季氣溫變化甚大(註1)。屋子必須能抵禦強勁東北季風,能包容梅雨和夏季雷陣雨,因此更需要把溫度、風力和雨水的極端變化做為建築設計因子來考量。以下初略針對民居改造的實務面向的幾點建議。
(一) 結構系統補強
金門民居屬於外砌築牆體、內木架棟的混合構造,稱為「硬山擱檁」(註2),適用於開間數較小的民居,易於材料搭接的節點(joint)或產生開裂,比如木楹與牆體之間,需避免過多的接合方式,另搭接處等防鬆脫措施和五金等也有待未來專業開發。
(二) 牆身砌築與開口部細節
承重牆的門窗位置,為避免磚石砌築處年久開裂滲水,常見於直角處鋪設纖維網輔助,且目前門窗石框搭接法已省略導水,四周易含水,細部亟待改善;過長的連續牆面上也應避免,因其自重不均或沉陷問題,易導致裂縫產生。
(三) 台基防水課題
春霧時節濕度總在70至95之間擺盪,常有反潮現象。因此除了現代空調的使用,在建築細部處理上,需避免台基和牆體長期吸入水分,有效阻斷材料之間毛細現象。
(四)屋頂隔熱與平屋頂泛水
為因應夏季高溫熱傳導效應和雨水,除留設適當遮蔭之外,地方傳統屋頂作法上多採鋪設傳統椽條、望磚、三合土和閩南瓦等,之間加上防水毯來處理。遇到局部改建平屋頂的作法時,使用鋼筋混凝土的版結構來因應,此時需特別注意女兒牆、屋頂之間的泛水工程,以保障房屋的使用壽命和安全。
(五)水資源儲留和地表透水
傳統民居內設置「水斯有財」的曲折水路,偶會出現小型雨水儲留的陶罐設施,而缺乏豪大雨後疏浚對策,故老宅子的天井通常在其後會淹上一兩日,但整體並沒有水資源節約的概念。半年旱季的金門,在家戶規劃上可運用如現今綠建築中「水撲滿」(註3)的概念,並使用大量透水鋪面,以利節約能源與再生用水。
砌築牆體現場。
台基與牆體的使用石、磚、土等材料。
平屋頂的多功能使用是現代民居特徵。
合院內多採大量石板舖面。
三、里院
里院可說是閩南合院的用後評估(Post-Occupancy Evaluation)設計實踐,針對「適居與進步」的設計挑戰。設計目標是提高合院空間和生命週期之間的調適性能,並服膺傳統聚落的風貌獎勵補助制度—採取外觀保持傳統式樣,內部根據景觀庭院的小家庭生活主軸來規劃—對應空間流動性、物理特性和介面、構材方法等一連串組合的修正,並含有一組中水自地淨化池和屋頂薄層綠化。這些特點融合出這棟座改良式的現代合院建築。
里院也是一棟充滿綠能的現代建築,積極呼應採光和通風特點外,亦考量生活遊憩行為,整建時亦決定保留原來石門框與石牆,使用在地工匠執行改建。內部空間則融入現代設計,正面設置整面落地窗,引進光源並增加空氣對流;改良室內外廂房隔間的設計使視覺更為穿透,有效串連內部空間,增進生活便利;抬高半樓的規劃,讓以坐臥為主的寢室還能有保暖效果;壁爐和穿出煙囪,成為辨認里院最好的方式,每年三月的晚上溫度仍只有十度的金門,可以說是生活的必需設施。
里院是補綴獎勵制度的新設計。
天井空間與屋頂露台
里院長向剖面圖。
自地淨化池。 |
屋頂薄層綠化。
四、村衍舍
該計畫獲得2014年低碳金門厝與社區規劃競圖入選獎,為表達古老藏風納氣的環境觀,具有傳統聚落生活的延續和閩南文化的社區居家感,並有合宜的經濟負擔、具在地化實踐的宜居想像。在面對碎化的農地分佈狀況下,提出「舊村衍生出新村」的概念,藉以分散現階段向城鎮集中的開發壓力,並可減少單一指向的公共設施投入。(註4)
操作上以延續舊聚落紋理,將十塊農地群作為新延伸基地,分為四個主要區域:
(1) 集村農舍空間-範圍是內十棟建築、中心人車共用道與兩處生活廣場的規劃,外接農徑的安全與和諧環境;
(2) 農業空間-沿溝邊的帶狀區塊,仍維持小農耕作並可施行廚餘及落葉堆肥,以維護在地種植、在地採購的低碳生活循環;
(3) 神聖空間-維護宗祠前方的開敞,以支應社區節慶活動和平日休閒使用;
(4) 生態涵養空間-是臨近東側外部車道的低窪地,與道路對面的人工埤塘可連通,可作為與東沙溝連通的防汛濕地。
「村衍舍」為延續傳統規模的新社區。
具傳統格局的單棟新式住宅。
「村衍舍」長向剖面圖。
五、結論:歷史場域中的理想生活
真實的民居應該隨著生活型態改變,有著結構安全、形式美感和實際功能上的修正,才是真正文化進步的思考跟累積;現今民居的修整雖然做到了工法的改良,提升了結構強度、大量增設現代設備,但是對生活的舒適設計的環節裡,仍缺少了靈活變通的可能,甚至在世代之間的需求上並未有全盤的考量。因此,「里院」和「村衍舍」除了是筆者對理想生活的詮釋,也可視為呼應於傳統民居的現代化提案;與古蹟、歷史建築等強調原貌保存的文化資產不同之處是,真實的現代民居應該隨朝著讓保存維護跳脫符碼複製,而能從實質層面根本地改善人們的生活,勇於修正傳統建築的不合宜,才是真正的文化思考工作。
寫於珠山里院
2017年7月19日
註1:金門平均氣溫為21度,七、八月份最高氣溫可達33度,最冷為一月至三月只有10度左右,平均年降雨量1100公釐以下,雨量稀少而且分布不均,每年二月至四月為雨季,十月至翌年二月為旱季,平均相對濕度79%。境內沒有高山,因此大陸東北季風直接吹襲,蒸發量高達1600餘公厘,因此可知建築物受氣候劣化和侵蝕嚴重。
註2:硬山擱檁,是指傳統建築使用檁條(木楹)擱放於承重牆上的結構行為,有短出簷的外觀特徵。也因構造簡單、施工方便而造價便宜,但不利耐震,僅適用於小型建築物。
註3:水撲滿,用來儲存雨水的容器。 為使資源再生及節約自來水,可以利用屋頂作為集水面,所收集的雨水取代自來水用在澆灌、清洗或作為小型消防儲水槽使用。
註4:「村衍舍」作品代表人:李秀秀(里埕設計工坊負責人)、陳書毅(金門大學建築學系講師)、林嘉慧(林嘉慧建築師事務所建築師)、陳欣微和翁鈺涵(里埕設計工坊設計師),在2014年3月獲得入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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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轉載自/《金門設計教學筆記》作者:陳書毅,田園城市出版
編輯/ Florence K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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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設計教學筆記》新書發表會 3/22報名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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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隊簡介】
里埕設計工坊 Leechen Studio
里埕設計是一個具有景觀建築與文化研究性質的設計團隊,設立2010年的金門珠山聚落內,我們出自對於自然景觀與人文歷史的長期關注、對地方美質的認同,為求設計出符合島嶼生活且感動人心的環境設計而努力。
陳書毅
金門大學建築系專任助理教授
淡江大學建築研究所設計組碩士
淡江大學建築學系學士
李秀秀
里埕設計工坊負責人
金門大學建築學系兼任講師
金門技術學院閩南文化研究所碩士
日本武藏野美術大學造型學部環境空間組學士
建築設計
.2017,我在二手書店立面改造
.2017,(+林嘉慧建築師)歐厝海濱公廁
.2014,金門「低碳金門厝及社區規劃」競圖入選:村衍舍
.2014,東珩蕭宅-太武山下的六口之家
.2013,(+水牛建築)金門縣政府工務處外牆節能與綠美化整建設計
.2011,里院:金門珠山35號傳統合院改建設計
.2011,福建省建築師公會主辦海峽建築新人獎第二屆獎盃及獎狀設計
.2010,(未執行)金門珠山村30號合院護龍修建設計
.2005,國立金門大學建築學系空間改建設計
.2004,台北市建城120週年:古蹟紙模型、紙上遊戲設計
出版著作
.陳書毅,2019年1月,《金門設計教學筆記》,田園城市出版。
.陳書毅、李秀秀,2013年12月,《金門閩南傳統建築圖鑑:合院》,金門縣政府出版。
.江柏煒、陳書毅、吳松德,2012年3月,《金門城鄉風貌維護參考手冊之規劃設計篇》,金門縣政府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