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設計研究院院長 張基義-一點一滴 台鐵美學就能改變
台灣設計研究院院長 張基義;圖片提供/雄獅旅遊
今年可說是台鐵美學大轉變的一年,除了交通部的支持外,台鐵局對於提昇整體美學的決心與成果,也讓民眾逐漸地有感。去年被猛烈批評的環島之星列車改造危機下,也成了台鐵毅然決然敞開心胸廣納民間美學專業人士的轉機點,從列車、台鐵便當到新舊車站的重新美學設計,正讓台灣的鐵道文化開始有了讓民眾認同的美學感。身為「台鐵美學設計諮詢審議小組」審查委員之一的台灣設計研究院院長張基義,也對於這次台鐵美學改造過程中,台鐵對於美學專業人士的信任也相當稱讚。在這次張基義院長的專訪中,院長也和我們聊聊對於這次台鐵美學轉變的想法與觀察,以及他在鐵道旅遊上的經驗。
Q:對於去年台鐵的環島之星列車的改裝設計上受到了排山倒海的負評,您覺得最初的問題出在哪?
A:當初環島之星觀光列車發表時,大家看到的是非常台式的繽紛色彩設計,甚至把放在月台上不鏽鋼的垃圾桶也搬到車上,就連卡拉OK的歌曲本看起來也可相當地老舊。網路上大家罵翻了,連我都在臉書上直接表非「都什麼時代了還可以那麼醜?」其實台鐵當時的問題是他們想認真地做卻不專業,就像我常常在講其實很多的機關都很認真,但是又很外行,就可能會有反效果,可能不知道如何找對的專業美學設計團隊,但危機就是轉機。這種經驗在台灣其實並不是第一次,就如之前台北世大運的行銷影片一樣被罵翻,之後台北世大運才成立了品牌小組。但難得的是台鐵張政源局長認為我們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也很積極地希望可以邀請在網路上批評的專業者,我們就有機會進到台鐵成立參與美學小組。台鐵是個有著一萬五千多人大機關,一件事情要貫徹非常不容易,所以首長的決心很重要;再來是「相信專業」也很重要,在這次事件中張局長願意改變內部決策流程,引進各界專業者並願意與美學小組溝通。
美學小組的成立並非只執行這次的單一項目,而是建構台鐵未來的品牌與對專業溝通的一種機制。因此在車廂設計改造上,台鐵也決定將原來已執行到一半的先停下想想有何方法可補救,並找來柏成設計以做公共服務的方式進行舊車廂改造,並不是從零開始改造,同時柏成設計擅長的是室內設計與展覽,這也是首次經驗能設計車廂,因此過程中有著很多不為外人所知的辛苦與溝通上的衝突。但大家相信也並沒放棄,一直到鳴日號的發表甚至得到日本設計大獎,台鐵的員工及設計團隊都非常感動。再來是車站的改造,通常後期設計的新車站比較沒有問題,但舊的車站會有許多雜亂的不必要或是過期的公告,無法感受到整體空間的舒暢與美感。所以我們希望用先用「減法美學」,讓車站回到公共的,有效率的,恢復車站原有的樣貌。再來是台鐵制服、便當及夢工廠等品牌的美學打造。這些都曾是民眾對於台鐵的美好記憶,也不該讓販賣台鐵便當的地方像是攤販一樣。在近期開張的台鐵便當新竹概念店就廣受好評,同時也重新設計了台鐵便當的Logo與服務流程改造,加上未來台鐵夢工廠的設計及週邊衍生商品,企業識別形象及今年新的台鐵名片設計等。鐵道藝術就是安全、效率與公共服務的表達,希望這些改變都讓台鐵能傳達服務品牌的價值。
新竹火車站內部空間新設計;圖片提供/本埠設計
Q:您覺得要讓台鐵美學徹底成功改變,最關鍵的角色或因素是什麼?
A:除了列車外,車站及品牌形象美學等都需一併考量。我經常提到要改變,第一最重要的就是機關首長的決心,再來就是相信專業。其次是機關首長很少有設計或與美學相關的背景經歷,所以怎麼如何與外界專業人士合作就變得很重要,因此台鐵體認到需要有美學小組的成立。再來是要把行動變成口號,就是台鐵一直在說的減法美學,要形成台鐵內部的共識就能清楚地溝通,同時也讓民眾能清楚地了解。台鐵服務大眾的載體,如果服務做得好,品牌形象清楚,只要站體整齊清潔,避免有許多凌亂而附加的東西,這就是美的第一步。
新竹火車站台內部系統標示新設計;圖片提供/本埠設計
Q:台鐵美學復興運動的設計總監吳漢中曾提過,台鐵是第一個公部門內部成立美感推動小組的單位。對於您而言,相較於其他的美學設計案,是否會倍感壓力?
A:不會的,同時我要給台鐵特別的肯定。台鐵是組織龐大國營企業,是交通運輸的專家,因此乘載了許多人的期待或者誤解。但我還是用張局長的話:「如果台鐵可以注重每一個小細節,相對他的安全服務會到位。」我完全認同,台鐵的基本盤準時安全是最重要的,這是大家對台鐵最重要的期待,但是如果這個基本盤之外連美這個形而上的東西都能夠要求的,代表基本的都能做到。我相信空間改了,人的行為也會改變。我們做過太多實驗,同樣一群人在不同環境會產生不同的行為模式,就像當你處在乾淨的環境下時就不會想要亂丟垃圾。如果台鐵連空間美學的細節也開始關注,相信其他營運上每個螺絲也都會跟著拴緊,而準時與安全本來就是台鐵企業專業的部份。
鳴日號內裝新設計;圖片提供/柏成設計
Q:美學小組成立後的最大原則,便是要把設計導入營運的最前面,而不是放在最後面,這在與台鐵原本以實用與功能性第一這觀念在溝通上是否常有衝突?
A:這的確需要時間,也要溝通,毫無問題。我們在講所謂的設計階段,第一階段是處理美學跟形式,你要先有美感的設計,接下來才是處理流程,讓一些看不到的美融入服務流程之中,就能讓民眾體驗到台鐵的美學,需讓台鐵願意以旅客的角度去提供好的服務。最高階段便是把美學設計當成是一種策略或是機構的核心價值與戰略。如果台鐵可以從每一點每一滴的改變而贏得國人對台鐵的信心,包括台鐵員工自己的認同度,這個就是最終的目標。台鐵員工的向心力凝聚,及台鐵服務的價值被大家認同,都需要一點一滴累積的戰略跟策略。台鐵這個百年的機構願意開始挑戰這件事是很了不起的,套句話說如果台鐵都可以改變的話,那沒有什麼單位不行,大家都有機會。如果台鐵能做出巨大的改變,就會給台灣帶來鼓勵以及一次很關鍵的進步。
Q:台鐵美學小組是否有協助台鐵制定一套可依循的美學設計原則來協助其美學改造?
A:並沒有為台鐵設制一套標準。在台鐵的美學小組除了我之外,還有許多來自各領域如時尚界、設計界或是建築界的專業委員,都能對台鐵車廂等的設計貢獻專業意見。台灣設計研究院除了次的個案外,在未來台鐵的設計導入過程中,也會與其他更多的設計單位一同參與。
台灣設計研究院院長 張基義;圖片提供/雄獅旅遊
Q:您認為台灣目前已推行的鳴日號、東部城際列車及車站改造的美學設計,是成功的嗎?會讓你想介紹給外國朋友?
A:明年會是台灣鐵道非常重要的一年。採購了六百輛的城際列車,在採購了六百輛的城際列車中,在美學上來來回回地與跟日本設計師溝通,美學小組是蠻有把握新的城際列車美學甚至會贏過高鐵,在細節的要求上台灣的鐵道美學會讓民眾感到一定不一樣。台鐵已開始走了美學改造的第一步,而火車服務不只是運輸載具而已,而是旅遊的過程體驗,到點之後的連結與服務是更重要的。就像交通部長林佳龍部長所說,未來台鐵提供的不僅是交通工具,而是全台灣最大的服務業。疫情對旅遊來說是一個危機,但對台灣的觀光業也是一個轉機。更好的服務與交通及所衍生的體驗是無法直接採購的,而是需要一點一滴地把標準架高,並拉高到國際水準。以前只有在六都才會有好的飯店與餐廳等,希望未來透過鐵道運輸的便利性,也能把除了大都會區之外的軟硬服務等拉到國際水準,這是未來台灣鐵道觀光的機會。台灣面積不大,除非是目的地內容夠好,不然就很難透過鐵道方式過夜旅遊。
從關山站月台一眼望去可見群山圍繞的景色;圖片提供/大藏聯合建築師事務所,李佳臻拍攝
Q:請問您看過,或是曾親身體驗過哪些國外的觀光列車,在美學的呈現上讓您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幾個?可否與我們分享一下。
A:在旅行上是個非常有紀律的人,我也常開玩笑地說著我的專業是旅行,建築跟設計才是副業。我常常把全球當作我的家,只要飛機一起飛就像是要回家一樣。在國外的鐵道旅遊上印象深刻的是有次在日本東京郊區乘坐由日本建築師妹島和世所設計的觀光列車,以及上在日本的東北海岸線可以慢慢地搭上個六小時的大車,甚至每一站都可停下來慢慢體驗海與沿線地方的美等。大家期待的不是速度,而是「慢慢地體驗環境的美」。在大約五年前有機會到南美洲旅行,在馬丘比丘所搭乘的觀光列車我認為做得非常好。無論是設計或是可看到整個自然環境的360度天花板、餐飲服務,或是到目的地時的各種文化表演,覺得都是非常棒的經驗。就像上述說的,鐵道不只是運輸工具,而是可把對環境的美感及體驗透過服務及餐飲做整合的呈現,進而讓旅客被感動。台灣過去幾年交通建設的重點都在縮短旅行時間,很少注重在過程中的感動。鐵道慢觀光在台灣是有機會的,鐵道觀光重點不會再是速度,在東部沿線更是適合。如在南迴線搭火車可看到海跟山都那麼近,在鐵道觀光上真的可以放慢速度,某些站點也可因獨特的觀光特色而特別設計為停站點。
Q:參觀這些國外的觀光列車之中,過程中最令你最感動的體驗為何? 若以JR東日本觀光列車為例,觀光列車利潤並非要的考量,而希望透過這種方式能夠活絡地方創生並讓旅客能多了解各地景色及人生,您認為在台灣的觀光列車也可如此操作嗎?
A:當然台灣跟其他地方不見得一樣,台灣面積不少,本來就較少有機會搭火車過夜,加上台灣過去幾年交通建設的重點都在縮短通勤時間,很少著重在創造過程中的感動。但我認為是有機會的,不過這個機會可能不會在西部沿線,今年也因為Covid-19疫情的原因大家都往東部旅遊,重點就不會再是速度了,因此認為台灣展現鐵道特色很大的機會會在東部沿線。東部天然的環境夠漂亮,像是搭南迴線火車時可以看到海跟山原來都那麼近,也有像是美台最美的多良車站等,如果南迴線有幾段的景觀這麼地壯闊,在行經時真的可以放慢大車速度,甚至認為有的站點也可為觀光目的而特別停下來。這包括北海岸的鐵道線路也是,有幾段的風景相當亮,一般旅客也都捨不得睡覺休息。若以日本觀光列車的經驗,觀光列車不只是停,還可讓旅客走下列車短暫停留欣賞風景,當然配套的服務也要跟上,像是餐飲或是觀光設施等的妥善安排。
最後張院長表示,除了台鐵的美學大改造外,相信也需同時提升軟體及服務等才能給旅客更高品質的鐵道旅行體驗。就如同他一直不斷地強調,台鐵要當一個好的服務業單位而非只是運輸載具,同時台鐵有一萬多個員工及全台許多的場站資源,因此在鐵道運輸的服務以外還能衍生出許多的旅遊相關機會,像是鐵道沿線旅宿的開發等,或是與地方政府合作以提供更多的旅遊服務。以7-11來舉例,光是在台灣就可做到世界第一的服務,除了日常用品,民眾在7-11也可以繳水電費等,是便利商店同時也是郵局。台鐵本身已具備全台灣的服務網絡條件,能夠衍生的旅遊服務相當多,如果台鐵把自己定位為旅遊服務業,那在鐵道旅遊的發展上就會有許多發展的機會。
張基義
現任台灣設計研究院院長、世界設計組織 WDO 理事、交通大學建築研究所教授、學學文化創意基金會副董事長、台東設計中心執行長。曾任台東縣副縣長兼文化處處長、交通大學總務長、交通大學建築研究所所長、A+@ Architecture Studio 主持人。著作有《當代建築觀念美學》、《歐洲魅力新建築》、《看見北美當代建築》。 1994 年哈佛大學設計學院 設計碩士、1992 年俄亥俄州立大學建築碩士。
台灣設計研究院院長 張基義;圖片提供/雄獅旅遊
台灣設計研究院
跨域整合設計創價服務平台,以國家設計政策引領產業創新,發展高價值設計知識與應用。「設計」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影響全球,它在國家經濟、文化、社會當中所扮演的角色重要性與日俱增,且越來越多其他產業將設計視為核心競爭力,藉由設計能量驅動企業,帶動國家整體的經濟發展。因此政府於 2020 年成立國家級設計 研究院「財團法人台灣設計研究院」(Taiwan Design Research Institute,簡稱 TD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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