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友寒]與居住者共同沈澱對生活的看法

Text ／孫維利，Photo ／葛斯齊，圖片提供／ behet bondzio lin architekten 林友寒建築師
當年因為愛聽ECM、對法蘭克福學派及德國文化有很深憧憬的林友寒建築師，以年輕旅德建築師之姿，拿下建築圈的大案「萊比錫大學競圖案」而受到矚目，並且以勃根貝爾森納粹紀念館的設計案，讓人深切感受到當年集中營裡毫無希望的空無紀念館。回到台灣建造的私人住宅不多，但規模甚為可觀。這次他特別帶我們走訪兩幢迷人私宅，層層錯落的設計手法，讓人大呼過癮。

採訪建築師林友寒(又稱麥可)的那天，是他剛回到台灣第二週，緊接著兩週後他又要回到德國。密集的安排節奏，一天被四、五個會議切分，通融不了一丁點的私人時間。對於一位生活節奏都期待慢慢的建築師而言，一天中專屬於自己的唯一靜謐，唯有早晨八點半走到進Mojo Coffee 喝上一杯咖啡，十五分鐘短暫享受「一杯」專屬於自己的時間，當所有時間在那瞬間凝結起來，心也就更穩當了。

當年在台灣做曾宅時，麥可曾回到阿爾卑斯山裡讓自己沉澱了兩個禮拜，回歸到充滿創作能量的狀態。在山林大自然中，麥可什麼事也沒做，就像國際極限藝術家Carl Andre 一樣，在經歷過許多極限藝術後，當記者問他近況，他回答：「正做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也沒人會去做─就是我什麼也沒做。」因為以當時剛創業約三十歲的年紀，面對德國有四十多名員工及台灣環境的衝擊，大自然中的靜謐是給他一種心靈上的滿足。「本來就需要一些走走停停的時間。」聊起一天工作與休息的分界：早上十點半大家會圍坐在一起吃早餐、下午有茶會、五點準備下班，這樣的步調其實很好；他也常利用舟車往返的時間聽音樂，在工作與工作間讓音樂把空檔填縫起來從自身的地域性，發展出特殊性「每個建築都有屬於該地域的特殊性，若沒有回到屬於你自己的地域，這特殊性就會被世界性給同質化了。」也就是表示：一個好的建築師必須從他的出身地開始，以對自己土地的了解，才能創造屬於該地域的可能性。當時麥可不以為意，但也陰錯陽差回到了自己的國家做私人住宅設計。

「做私人住宅設計，其實能與居住者有很深層的溝通機會。」麥可說。尤其當具有創意的人共同找出一個有趣的方向，才是一個有趣的住宅。身為建築師做私宅，很大的責任是做諮詢，從一開始的三個月，麥可會和業主一起去旅行，吃飯、聽音樂、逛街、上山走走。沉澱夫妻的關係、親子的互動、或是對未來的嚮往。因為業主與設計師對生活的看法有了共識，這樣的設計才有意義。家不只是一幢房子，個體關係之間的互動，也都會影響到空間的安排。

這許多場的旅行，也讓許多在社會上的成功人士，放下肩負的包袱與他人的期待，開始脫離社會種種約束的機制，單純的感受一道菜的鹹甜滋味、與孩子開心的嬉鬧，讓我們長久已經習慣了、被生活中重複事物給蒙蔽的五感，可以利用這個旅行經驗，去思索對生活的看法。即使沒有看法，也可以在這段期間凝聚出一種想法，那更是彌足珍貴。麥可甚至說：「沒有看法，是蓋不出好房子的。」

不諱言自己喜歡歐式生活的麥可，認為自己有責任在台灣環境中提供舒適的使用方式與空間。例如：國外廚房的窗戶望出去，是小孩玩耍的地方；入口第一個空間不會是客廳、而是放菜的地方，客廳則被安排在最裡頭。和喜愛做料理與甜點的麥可聊到他心目中的理想廚房設計：「即便一位設計師很會做飯，要設計出一個好廚房也是不容易的事。」他說，仔細想想好的廚房都是建築師設計出來的，原因是建築師的訓練，是從自身與外界的關係建立起。建構在使用上的小事上，從裡面實用性與實務的敏感度去看。

麥可認為，即使是十五坪的空間，也應該要去尋找一個特殊性。當在緊密的空間中，所有機能都被壓縮在同一個空間中，看電視、吃飯、讀書、工作、休息等，對建築師而言，就是用設計的手法去陳述「各種使用機能空間的交集﹂。對十八、十九世紀的英國人而言，中產階級被定義為「坐的藝術」，在餐廳、客廳、書房等任何活動都會坐著，當空間越大，坐的可能性越大。因此豪宅與小宅的差別，就在於：設計小宅，是設計「坐在一個空間中，去面對很多不一樣的機能事務」，設計一幢豪宅，是創造「很多不一樣的情景的可能」，大房子就是將許多機能拆開，把外面的生活習慣收集回來，想要在餐桌上讀點書、運動時想要打電動、想打電話時想喝杯茶?，綿延往下的空間機能，才得以蓋到千坪以上及兩百坪的客廳。到處坐著也不覺得乏味，才是構成一門成功的「坐的藝術」。

此次走訪這幾個住宅，看到業主持續細心呵護，想起過程中的辛苦但仍堅持完成，到現在業主仍非常喜愛，麥可覺得這就是最有意義的事。即使當中受到質疑，他們共同克服以前從來沒做過的事情─他們這輩子做到一件他們認為很特殊的事情。他們，共同建造了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林友寒
於美國哈佛GSD 畢業後， 先於彼得威爾森事務所工作，後來與德國同門 （behet &bondzio）在林友寒偏愛的德國開業，並一舉拿下建築圈的大案─萊比錫大學競圖案。目前在台灣台中也設有分公司，德國、台灣兩地奔走。喜愛做料理，覺得下班後為兩個小孩準備食物是既辛苦又美好的事情。